265 夜色無邊
站在其他練習生面前,李容夏總是那麼自信也總是那麼堅定。
他告訴他們,只要在舞台上儘力做到最好,不要留下遺憾,那麼無論什麼結果都能夠昂首挺胸地坦然接受;但是現在,殘酷的現實卻告訴他,生活遠遠沒有那麼簡單,這不是一個非黑即白的簡單世界。
現在看來,反而是朴志訓看得最清楚最明智,他的那些話語,在李容夏的腦海里翻湧起來,只覺得自己是如此可笑又如此狼狽。也許,他在朴志訓眼中就是一個傻子,傻乎乎地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子。
那麼……現在呢?
長長吐出一口氣,又再次長長吐出一口氣,卻始終覺得胸口的一口濁氣吐不出來,恍惚之間又重新回到了原點。
就好像四個月前的命運交叉口一般,李元敏詢問,你願意參加「Produce-101」嗎?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放棄,於是昂首挺胸地迎接挑戰;而現在兜兜轉轉一圈,似曾相識的場景又再次回來,好像什麼都變了,卻好像什麼也沒變。
他應該繼續堅持嗎?
他應該放棄夢想嗎?
完全相同的問題,又再次擺放在眼前,多麼可笑又多麼荒謬,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實,讓人笑不出來。
如果繼續堅持,那麼「Produce-101」之後,事情真的會改變嗎?
如果放棄夢想,那麼轉身之後又應該前往何方?他應該尋找什麼工作呢?
亂糟糟的想法堵塞在胸口,那種無力感如同水草一般纏繞住腳踝,然後拉拽著身體不斷下沉不斷墜落,冰冷刺骨的湖水徹底吞噬頭頂,氧氣一點一點從肺部擠出去,窒息感牢牢掐住了喉嚨,無法掙扎。
更加糟糕的是,金成理、金龍國、李建旻的夢想,他可能也沒有辦法實現了,原本還鼓足精神準備逆流而上地放手一搏,結果戰役還沒有打響就已經被提前宣判了死刑,這讓他們的堅持、他們的夢想變得無比可笑。
那些信誓旦旦的夢想和信念,在現實洪流之中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地雞毛,而他只是一個強顏歡笑的小丑。
所以,他又應該如何面對那些練習生呢?他又應該如何面對公司的弟弟妹妹們呢?還有,他應該如何面對自己呢?
茫然到了極致,然後就煩躁起來,再然後就憤怒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已經竭盡全力了,不是嗎?他已經奮力拚搏了,不是嗎?他已經做到極致了,不是嗎?
那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依舊沒有答案,為什麼依舊看不到出口,為什麼依舊握不住希望?為什麼?無數個沒有答案的問號只是悶悶地卡在胸口,感受一股沉沉的錘擊力量,彷彿整個胸口就要炸裂開來一般。
「啊!」
猛地,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清冷的水汽夾雜著瑟瑟寒風撲面而來,視野和胸腔雙雙打開,如同衝破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然後沉悶在胸口的錯雜和焦灼就這樣全部宣洩出來,徹底爆發。
「啊啊啊!」
「啊啊啊!」
翻滾的情緒在灼燒著,肆意燃燒,似乎就連靈魂都被燙傷。
李容夏緊緊握住雙拳,對著眼前的空曠江面憤怒嘶吼著,所有的負面情緒全部毫無保留地宣洩出來,五臟六腑都能夠感受到那種灼燒的疼痛感,似乎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燃燒著,卻因為咆哮而全數傾倒出去。
喊著喊著,一直喊到力竭,渾身力量全部抽空的虛脫讓緊繃的肌肉終於放鬆下來,然後雙手支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呼吸起來,彷彿真的是溺水之人重獲新生一般,結果還因為呼吸得太過急促而咳嗽了兩聲。
咳咳!
咳咳!
越來越激烈,彷彿就要將五臟六腑全部咳出來一般,雙眼一陣溫熱,卻在視線模糊之前,抬手直接擦拭了一乾二淨,然後重新站直身體,涌動的心緒跟隨著逐漸平復下來的呼吸也一起沉澱了下來。
此時,李容夏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碼頭。
深沉的湛藍色如同水墨畫一般輕盈地氤氳看來,璀璨而斑斕的光斑若隱若現,隱約勾勒出城市的天際線,還有潺潺流動的漢江,以及不遠處靜靜橫亘在江水之上的大橋,分明犀利的建築線條在夜色之中變得模糊而溫柔起來,五光十色的絢爛色彩悄悄地融化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之中,然後就這樣肆意地張揚起來。
美得驚心動魄。
望遠洞就在漢江邊上,靠近江邊有一個遊船碼頭,但平時的遊船並不多,碼頭反而是沒有那麼繁忙,於是就演變成為一處欣賞江邊日落的景點,經常都能夠看到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前來這裡欣賞日落。
碼頭距離WM娛樂公司大樓也就是十五分鐘腳程,以前還在練習生的時候,就經常跑步前來這裡欣賞美景,開闊的視野總是能夠讓心胸也跟著拓寬開來,遼闊的天空和平靜的水面似乎能夠讓世界無限延伸。
站在自然的恢弘面前,總是能夠讓人變得謙卑起來。
沒有想到,潛意識的腳步牽引著李容夏來到了這裡。
抬起頭,漫天星斗在城市上空若隱若現,因為朦朧霧霾、高樓大廈和繁華燈光而模糊視野,用力眺望也無法清楚地看到灑落在黑色天鵝絨夜幕之上的所有繁星,但此時開闊的視野依舊能夠隱隱勾勒出星座的輪廓,微弱的光線就這樣緩緩連接起來,星星點點的光芒宛若大自然之手在夜空揮灑作畫。
蒼穹繁星與城市燈光交相輝映,斑斕的燈光勾勒出世界的輪廓,讓人忍不住好奇,那些星星之上是否住著小王子,那些燈光背後又是否種植玫瑰,那些黑暗之中是否有著一隻沙漠狐狸正在孤獨流浪。
黑暗,無邊。
城市,沉睡。
諾大的世界,卻尋找不到一個屬於自己的角落,那種孤獨和無助,狠狠地鉗制住心臟,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怎麼辦?
就這樣放棄嗎?
久違地,李容夏再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倉促而慌亂地閉上眼睛,將涌動的溫熱強行阻攔下來——
他不能崩潰,如果崩潰了,那麼就是宣告了投降,他不能,他也不想,這是他的底線,最後的驕傲。
可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