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一縷曙光
初春三月,樹梢之上已經能夠隱隱看到嫩綠的芽兒開始冒尖,但空氣之中依舊瀰漫著寒冬尾巴殘留的料峭,倒春寒的凜冽在夜幕降臨之後也越發洶湧起來,無處不在的寒風讓嚴嚴實實包裹的羽絨服也失去作用,角角落落都能夠感受到冷颼颼的刺骨冰寒,這也讓人開始貪戀室內暖氣的溫暖與愜意。
正是因為如此,街道之上早早就冷清下來,身影全部躲到建築物之內圍著火爐,用酒精來驅散寒冷。
權彩妍孤零零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來來回回徘徊著,腳步小心翼翼地來到烤肉店門口的橘黃色燈光之下,期待著暖暖的光暈能夠驅散些許寒意,轉頭就可以看見店鋪里熱火朝天、觥籌交錯的景象,滋滋作響的烤肉香氣在明黃色的光暈之中繚繞氤氳,一張張紅潤的臉頰讓人開始懷念室內溫暖。
踏!
踏踏!
權彩妍用力跺了跺腳,將雙手合攏放在面前,朝著掌心輕輕呵氣,希望凍僵的指尖能夠重新找回溫暖,然後腳步就在原地交換地不斷踩著,用小跳步的動作讓身體重新溫暖起來,蹦蹦跳跳地就開始玩起跳房子遊戲,嘴裡哼唱著輕盈的旋律,嘴角不知不覺地上揚起來,似乎暫時感覺不到寒冷氣息。
時不時,權彩妍就抬起頭望向街道斜對面的建築物,WM娛樂公司,而後再繼續跳房子的遊戲。
等待,可以是煎熬的,卻也可以是幸福的。
此時,權彩妍就是後者。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初次遇見李容夏的那天,狼狽得如同喪家之犬,腦海里的唯一想法就是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一切的煩惱結束一切的恐懼結束一切的混亂,一了百了,也許世界就會安靜下來。
她,再也不想面對學校里的那群女孩了。
她們拉扯她的頭髮和裙子,她們對著她拳打腳踢,她們對著她口吐唾沫,她們說她長著一張九尾狐的臉不斷對著學校對面的男子高中拋媚眼,她們說她骨子裡就是不正經的壞女孩,她們想要毀了她。
但她發誓,她什麼都沒做,她真的真的什麼都沒做,她從來就沒有和對面高中的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那天,她們將她關閉在衛生間隔間里,然後將洗拖把的髒水倒下來,反鎖衛生間,就這樣揚長而去,她就如同落湯雞一般蜷縮在衛生間隔間里瑟瑟發抖,彷彿能夠真實感受到生命就這樣慢慢地流失。
其實,後來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記憶模糊,好像是管理員發現了衛生間的情況,將她放了出來,然後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離開了學校,漫無目的地前行著,不敢回家卻也不知道應該前往何方。
腦海里只有唯一一個想法,黑暗正在緩緩吞噬著所有念頭。
然後,茫茫人海之中,耳朵捕捉到了歌聲的指引,在熙熙攘攘的喧鬧與嘈雜之中,將她從黑暗之中重新拉了回來。
那是一個男孩,背著木吉他,站在街道旁邊的小廣場里,自彈自唱、放聲高歌,清亮的嗓音能夠品味出淡淡的苦澀與酸楚,但明亮的笑容卻賦予歌聲無窮的能量,堅韌而強大,撕裂無邊無際的黑暗,灑落下一縷微弱卻炙熱的陽光,就這樣在一片人山人海之中指引著她的腳步,小心而膽怯地靠近。
「曾經孤獨的昨天,在數不清的視線里,用落下的眼淚又堅持過一天;曾經驚險的昨天,紛紛擾擾的那些話語,牢牢將動搖的我包圍。」(注1)
溫暖的歌聲緩緩將她包圍,全世界的雜訊全部消失,所有心神就這樣專心致志地注視著那個盡情高歌的男孩,他的專註、他的投入、他的享受……彷彿抱著他的吉他就擁有全世界般,讓人不由沉醉。
然後,歌聲之中的力量就這樣釋放,具有穿透力的嗓音剎那間擊潰了她的所有狼狽。
「陽光灑落的天空,蒼穹底下的孩子,如夢般飛翔,My-Life-Is-A-Beauty。」
僅僅一句歌詞,似乎就已經道盡了所有鮮血淋漓的傷痕,狠狠地集中權彩妍,愣神地站在男孩面前,退去自己所有的偽裝,將狼狽外表底下的遍體鱗傷展示出來,前所未有地暴露出自己最恐懼的弱點。
但,這依舊不是結束,男孩的歌聲就這樣一步一步將音符的力量推向極致。
「枯葉飄零,曾經辛苦的我,跟隨著微弱的光芒。」
「曾經渺茫的日子,漸行漸遠,燦爛地展開翅膀。」
從溫柔到有力、從脆弱到堅強,從壓抑到釋放,情緒就這樣滲透在歌詞之中,酣暢淋漓地爆發出來,摧枯拉朽地徹底摧毀權彩妍的所有防線,然後她就好像傻瓜一般,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嚎啕大哭。
所有的委屈,就這樣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哭得昏天動地、哭到不能自己,幾乎就要喘息不過來,她也想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光芒,她也想要展開翅膀自由翱翔,但是,她可以嗎?她真的可以找到嗎?
「陽光灑落的天空,蒼穹底下的孩子,如夢般飛翔,My-Life-Is-A-Beauty。」
權彩妍就這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尋找到了一線希望的光芒,而後牢牢抓住。
她不會再害怕,她不會再退縮,她不會再忍耐……她會握緊拳頭、挺直腰桿,展開反抗;她要用自己的力量撕開黑暗,追逐光芒,她拒絕投降更加拒絕放棄,她還有屬於自己的夢想屬於自己的人生在前方等待,她拒絕低頭認輸。
那就是她和李容夏的初遇,同時也是人生改變的轉折點。
後來,權彩妍才知道,原來,站在街頭盡情高歌的是一名出道歌手,李容夏。
當時,李容夏已經出道整整一年,卻依舊沒有贏得任何矚目,就連粉絲俱樂部都沒有,專輯銷量也僅僅只是兩千多張而已,在諾大的市場里沒有砸出一絲漣漪,寂寂無名。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容夏才走上街頭進行演出,不僅是為了打磨自己現場表演的技藝,同時也是為了宣傳自己,如同無人知曉的地下歌手一般——甚至沒有辦法演唱自己的歌曲,為了吸引路人的關注,他必須演唱其他歌手著名的人氣曲目,但他依舊能夠享受其中。
「只要能夠站在舞台上唱歌,我就是幸福的。」
注視著這樣的李容夏,權彩妍彷彿看到了黑暗之中的自己。
注1:我(I——金泰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