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分裂·詩人
痛苦當然是會痛苦的。
但艾洛斯這人,你說他受了什麽痛苦吧,想描寫都描寫不出什麽東西,他對於痛苦有著發自天生的忍耐力,這種忍耐力是支撐著他走到現在的力量源泉。
哪怕是麵對死亡,也沒有讓他自發的,去攻破這種忍耐。
他的精神崩潰,隻可能源於外界的極致幹涉,而完全不可能源於他自身。
他麵不改色將兩根好長的血色絲線,從自己的身體裏拉扯出來,然後將這兩根極其堅韌的絲線,分別掛在了兩側公寓樓的窗欄間,要做到這一點並不能,隻需要他先縱身一躍在一側掛好,然後再單腳一蹬,掛在對麵就行了。
兩邊一掛好,艾洛斯便放縱著自己倒垂著下落,此時天空上烈日驕陽,晴空萬裏,艾洛斯眼中,能看見前方倒著的城市建築,那層層的工業煙霧,開始流向蒼天。
有些事情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當它發生的時候,地動山搖,神仙難測,當艾洛斯將自己垂吊而起,某種儀式就如他想象的一般,開始完成。
天空開始壓下來,公寓樓的天台被抽出一條來遮蓋,大地翻轉過來,街道呈九十度傾斜,所有艾洛斯能看見的一切,都向著他這個位置,開始縫補起來,將這裏完全製造成了一個黑箱。
在這黑箱出現之後,艾洛斯陡然間能看到這裏有明暗不定的火焰出現,這火焰隻有一簇,極細微,並且這火焰並不和這周圍的黑暗產生反應,隻是獨自從黑暗中,顯現出自己的身軀,所有關於光的定律,在他的身上都像是不起作用一樣。
這火焰環繞著艾洛斯,遊過一圈,冥冥中艾洛斯接受到了他傳達來的信息。
如下:
“永恒者,你為何來此地。”
艾洛斯心頭一想,這永恒者還交際甚廣啊,不過瞅著這火焰對永恒者像是沒有那太許多的敬畏,沒準真能幫助自己破局,完成自殺。
於是艾洛斯也隻好這樣回應它,“我來拿最重要的東西給你交換。”
這話一出口,艾洛斯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明明是想說自己是來求死的,可這一開口,竟然說出的是這句話,這讓他腦袋有些懵,這難道我還在受控製當中?
“好吧!你要交換的是”
艾洛斯原本還想說,我沒什麽想要交換的,我就是來送死的,你趕快把我收了行不行,可這話一到嘴邊,就變成另外的一種,設定好的模樣:
“控製,分化,裂變,晉級。”
“明白。”
在這個明白二字說出口之後,艾洛斯立馬感受到一股天旋地轉,一種發自他內心的柔軟開始被誘導出來,他的意識當中,像是有什麽東西開始被抽離。
記憶開始翻滾,他開始在這個抽離的過程當中,對他腦海當中的記憶進行整理回顧,原本這些東西都無法困擾他,可現在,他卻慢慢無法直視這些東西。
月亭村的夜晚,黑森鎮的地精,卡恩,虛無,永恒,所有這些東西,在他原本看來,是可以對抗,可以戰勝的,甚至於完全不屑一顧的東西。
現在都讓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不敢直視的心悸,他開始有些害怕,有些逃避,有些想任由安排,不再反抗。
這個東西拿走的,是他的永不屈服。
(幹!又來安排我,來啊,試試。)
有的人天生就是不服輸的,寧願死,也不肯輸。
當艾洛斯被抽離走了這種反抗的能力之後,莫名的這東西又在他的心底,死灰複燃,這樣的快速,快速到這個抽離者,都有些觸不及防。
這個火苗還想要去收割艾洛斯這種自發的,強大之極的反抗之心,可它卻發現,那東西就像高山滾石一般,越滾越大,他越是想要拿走,就越是增加。
這讓它有些迷惑了,這個連普通鎖鏈都沒有掙脫的男人,究竟是怎樣駕馭住這樣強盛的,蠻橫的鬥誌。
眼下的情況在此時僵持住了,火苗在這一時半會的,竟然無法拿走艾洛斯那最為珍貴的東西,而按照規則,它要是沒能拿走的話,它同樣也不能兌現它的承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直麵了卡恩,紅月,虛無的原因,艾洛斯的精神力韌性已經變得不可思議的強大。
這種強大不是常規意義所指的意誌力強,那種意誌力強隻是屬於普通人的範疇,而艾洛斯,明顯要比那種東西,要強大的,高遠的多。
他曾親眼看過不可名狀之物的真身,他也曾跟操縱精神的卡恩正麵作戰。
艾洛斯的精神力,已經來到了某種,遠超他自身所在境界的程度。
這種客觀意義上,強大異常的精神力,在此刻,成了艾洛斯堅實的後盾,讓他能跟這火種的力量,正麵死扛。
不過,這火種畢竟也是老交易師了,知道正麵不行,迂回前進的道理,他同時也在找尋其他的道路,比如說直接透過艾洛斯的靈魂,反向進行幹涉。
可在走這條路的時候,火種卻出乎意料的在艾洛斯的靈魂當中,看到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正用臉,堆砌著笑容。
火種在看到這個身影過後,頓時感受到一股來自遠古的恐懼,那個人,那個身影很強大。
雖說火種對於永恒者有一些了解,但都浮於表麵,隻是這個組織的冰山一角,如今見到這正主,火種自然是驚訝異常,難以自控。
不過這永恒正主,看起來也並不是跟他敵對的,這人一遍給火種指出哪個點好攻破,一邊在內部給艾洛斯製造麻煩。
正所謂,裏應外合,今天就要讓艾洛斯屈得就屈,跪在地上唱政府。
(又搞我是吧,來,繼續。)
艾洛斯非要自殺的原因,倒真不是說他真的很怕聯合政府的追殺,這隻是其中一個因素。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自己身體裏麵那貨活著,當初虛無信徒讓虛無孔洞強行擴張到極限,直接想要以此擠爆艾洛斯的靈魂。
這才讓隱藏在艾洛斯靈魂當中的那位永恒者,不得不現形出來主持大局。
而現在,艾洛斯本人重新掌握回了身體的使用權,他自然不可能隨便放過這貨,他必須要這貨付出代價。
還是那句話,他這一生,自由無定,厭倦一切操縱。
哪怕他知道他的自殺,有可能也被這家夥想到,成為他安排計劃的一部分。
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走一步看一步唄,無論如何,得先要找到對方的痛點,先嚐試一下。
你看吧,無論再絕望的時候,艾洛斯都還是在想著反擊,怎麽贏,怎麽讓對方失去點東西,怎麽去收集信息,怎麽去嚐試。
這個人的那股鬥爭之火,是不會熄滅的,所以當初,哈迪斯才會那樣幫助他,壓他會贏。
戰神看中的男人,就是這樣。
認清自己之後,艾洛斯才會對自己身體裏的一切反應,都敏感之極,所以哪怕是永恒者和火種已然聯手。
可還是抹不平艾洛斯這永不平息的心緒。
……
兩個小時前。
理查德放下弓箭。
他的箭已經射出去不知道多少公裏了。
……
一個小時前。
弗蘭茲改完了最後的一版稿子。
他將書名改成了《分裂詩人》。
這個名字,依舊跟那位管理員有脫不開的聯係。
……
現在。
一根箭,從裘布倫市,越過迪羅克山,穿過西塞河南岸,最後在卡爾塔市的某個角落,完成轉向。
超越之器的力量,完全灌注到了這根箭上,讓它跨越了不知多少公裏的距離,奔赴到此地。
這箭自天空而來,直落大地,那個原本還緊閉著的巷道黑箱子,在此刻卻陡然開出一道縫隙,任這根箭,直接落向艾洛斯的胸口。
這箭分明準確落在這個位置的概率極其小,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這就是“概率”之術的引導。
一箭穿心。
艾洛斯原本已經跟這永恒和火種兩貨,鬥得是難解難分,不分伯仲,這一箭穿來,頓時讓他心頭一涼,神經鬆懈,落向了弱勢方。
他奮力的用手把這穿心的一箭,給拔了出來,卻在碰到這箭尾部的時候,摸到了特殊的標記,這標記隻是淺淺的一道凹槽。
如果換做其他人,並不會對這凹槽有過多的感觸。
可艾洛斯卻清楚的知道,這凹槽,是理查德專用的標記
(理查德他怎麽了?)
鬆懈,破口,所有的東西在這一刻匯成洪流。
艾洛斯這個幾乎被捆成死豬一樣,走上處刑台的人,終於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並且仿佛不會抬起一般。
……
又三個小時。
星夜。
這個封閉的黑箱被打開了。
一個新的艾洛斯從當中走出來。
或許他現在不叫艾洛斯,叫點其他的什麽名字都可以。
這個艾洛斯像個十歲小孩一般,皮膚白亮,身高不高,長的是豐神俊朗,棱角分明。
他的身上,還穿著那件藍色的工人服,可現在這服裝卻看著有些寬鬆肥大。
在這個艾洛斯的背後,是之前的那個艾洛斯,戴著白色的帽子,穿白色皮靴,肩上還有兩朵玫瑰花。
他們倆背道而行,走的都十分的堅決。
要走出這條小巷。
他們倆一個需要翻越過往的垃圾重重,一個需要麵對如今的人潮洶湧。
不過,他們都沒有回頭。
一句話,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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