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笑話
溫偃從小到大就是在冷嘲熱諷中長大,她的出身,她的母親,她的不受寵無一不被人抓著一陣刺,溫偃早已習慣,柳筠卻受不得她說什麽溫偃都無動於衷的樣子,還要說什麽,溫嶺越過她把魚糧放回桌上,柳筠見溫嶺臉色不太好才噤了聲。
“大公主要出嫁了啊……”溫嶺雙手背在身後,抬頭望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越國的天已有許久沒有放晴,下雪的時候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仿佛融做一體,雪融之後,天地的界限隨之分明起來,隻不過天卻變得灰白一片,教之一片的白讓人心裏更不舒服。
溫嶺長歎一聲,溫偃說不出這聲歎息裏的情緒,不似惋惜,不似傷心,倒有些像是感歎時間飛逝似的,不過也是,溫嶺從來就沒把他的心思放在幾個女兒身上,對幾位公主皆欠缺管教,在他看來便是還沒有機會與自己的女兒說上幾句話,轉眼女兒就要長大嫁人了。
“我原來行宮裏的東西都收歸國庫了吧,旁的東西無所謂,有一個紅木做成的木盒中,裝著幾樣東西,就當是朕送給你們最後的東西,事已至此,我隻想在雲楊宮安穩度過餘生,其餘的什麽都不想管了,孩子……今後越國就交到你手中了,要好生經營。”
就在今日來雲楊宮前,直至今日之前,在溫偃的印象裏,溫嶺輕而易舉成為國君,卻並非完全沒有作為,至少在柳筠未為後之前,溫嶺在處理政事上有自己的手段,不受柳筠幹擾,他其實也有自己的見地。
人在高處站久了,俯瞰眾生便成了他一大樂趣,掌握人的生死是件很爽快的事,一國之君,萬人之上,就是他的子民,也未必能夠目睹他的身姿,恰是他的高高在上,加上宮規禮儀的熏陶,自認為萬人不能及。
溫偃是溫嶺的女兒,身為骨血奪走他的皇位,把他囚禁在宮廷中,溫偃以為自己這個父親恨極了自己,今日她來,那番話說得很明白,她語氣平和,話裏的意思卻是警告威脅。
還以為溫嶺會暴怒怒斥自己,張牙舞爪猙獰的麵目有如柳筠,萬萬沒想到,溫嶺會心平氣和地讓溫偃好生治理越國的大好山河,溫偃竟是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想說些什麽,嘴角最後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嗬,父皇這是什麽意思,從前不見得管我等的死活怎的現在記起自己還有女兒了?現在才說隻求歲月靜好的話未免太遲,父皇聽朕一句勸,想要安穩度過餘生,就離這位遠一些,不要被人賣了,到頭來還幫人數錢。”
溫偃冷冷地看了柳筠一眼,她和柳筠之間就沒有一日和解,次次見麵都是針鋒相對,以往溫偃還會顧著幾分情麵,不會和柳筠撕破臉,好在現在不用再忍著這個惡心的女人。
“既然大公主願意出嫁,想來和西廊王有情義了,我身為你們的父親,未曾能夠為你們做什麽,你們會恨我也正常,我覺得很抱歉,但還是要祝她幸福,嫁去西廊國不要讓自己受苦才是。”
溫嶺的語氣出奇的平靜,就像是老父親和自己的兒女交代日常裏的瑣事,溫偃不為所動地看著他,那天溫嶺的話格外的有些多,說幾句就歎氣一聲,溫偃沒有答話,緊閉著嘴聽他說完。
“去吧。”溫嶺終於回過身對溫偃展顏一笑,溫偃對他欠了欠身,離開之際對柳筠張了張嘴,溫偃沒有發出聲音,柳筠的臉卻是瞬間變得煞白,柳筠看得很正切,溫偃唇齒張合說的是兩個字“溫瑜”。
出了雲楊宮,溫偃在沈君臨的一再要求下回了則靈殿,溫靈禦駕親征回來,按理說寢殿應該稍坐布置以示慶祝,這場戰打地微妙,加上溫偃不喜鋪張浪費,則靈殿便是冷冷清清地。
溫偃踏入宮門,走到中庭時溫偃停住腳步回頭看沈君臨道:“這麽問也許先生不高興,如今朝堂上許多人刻意針對先生,柳承澤又煽風點火,日後先生隻怕越發舉步維艱,現在抽身是最明智的選擇,先生可要退隱?”
沈君臨挑了挑眉,怎的每次他和溫偃相處都少不了要聽這麽一番話,溫偃每次問他,又都是深思熟慮,她如此為自己著想,沈君臨說不出是開心還是傷心:“陛下已不是第一次問沈某這些話,最近問的尤為頻繁,可是真如柳丞相所言煩了沈某,巴不得趕沈某走?”
見沈君臨調侃自己,溫偃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笑道:“沈先生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先生輔佐安王,現今又助朕登基,已是處在風口浪尖上,此次與西廊國一戰,朕算是看清了自己的斤兩,在關鍵時刻,朕誰都保護不了,先生朕的意思嗎?”
有如當初溫偃護不住自己的孩子,護不住自己的感情,還連累了溫言,險些連累溫辭,溫言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諸事一點就通,能力無可挑剔,沒有十全十美都有十全九美,假如他長大成人登上皇位,前途不可限量,斷不該就葬送在蘇城斷壁懸崖中。
“沈某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沈某隻是在等待時機罷了,若沈某貿然退隱,才讓人懷疑,再過些時日,時機未到,再等等……”
安王府,寢房前的長廊上擺了一張矮桌,沈君臨獨自一人坐在長廊上,斟酒一杯,淺酌一口,正襟危坐看著院子大門的方向,沈君臨想事情正入神,眼前忽然閃過一個人影,心一提手迅速摸向佩劍,待來人雲淡風輕落在矮桌不遠處時,沈君臨臉一黑。
“哎呀呀,沈公子好大的殺氣,我不過是想嚇嚇你而已,瞧瞧你那眼神,巴不得要把我千刀萬剮了似的。”來人一身黑衣,旋身甩開衣擺自顧在沈君臨麵前坐下,這副輕挑不正經的樣子與他在那人麵前截然不同。
“沈某確實想把你千刀萬剮,不知行還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