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信鷹
沈君臨皺著眉頭看向楚依,她那張小小的臉上滿是焦急與驚詫,拿著信的手還在微微的顫抖著。
他有些將信將疑的將楚依遞給她的信接了過來,那紙已被楚依捏的有些皺了,上麵幾個墨黑的大字便砸在了他的眼裏。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了。
沈君臨的腳步有些不穩,他微微向後踉蹌了半步,表情有些痛苦。
楚依見狀,忙道:“沈大哥,這的確是嫂嫂的字跡對吧!嫂嫂她沒有死,是不是?”
楚依的神情中滿是期盼,她的目光明亮,裏麵是那般的渴望,渴望能夠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沈君臨的腦袋有些嗡嗡作響,他緊緊的捏著手裏的信,似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那些字跡漸漸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一時間,萬籟俱寂,隻剩自己的心跳如同雷聲一般震耳欲聾。
“說起來,當初也根本沒有找到嫂嫂的屍身,這件事情本就有很多的疑點,嫂嫂她一定是還活著的!”楚依說著說著,便有眼淚落了下來,可表情卻是笑著的。
沈君臨沒有回答她,他稍稍鎮定了一會兒後,便抬頭看向了楚依:“那個給你傳信的信鷹,現在在哪兒?”
楚依本以為沈君臨定會比自己更高興,卻沒有想到他會問起那個信鷹。
“應該還在我的房間裏,沈大哥……難道有什麽問題嗎?”楚依不禁有些不安的問道。
沈君臨沒有回答她。
他向來是一個樂觀的人,遇到再困難的事情也會優先往樂觀的方向想,可那並不代表他不會往消極的方向考慮。
反而,他考慮消極的方向要比樂觀的方向要多的多。
人向來是脆弱的,不管是什麽樣的人,一旦寄托太多的希望在一件事情上,那麽當那件事情與自己的期望完全相反的時候,人很容易便會因為受到的打擊而變得絕望,甚至理智崩潰。
沈君臨從來都是一個理智的人,他最先考慮到的,是這封信可能是假的。
可能有人模仿溫偃的筆跡向楚依傳遞了這封信,目的是停止越國攻打楚國的部署。
他自然也願意去相信溫偃根本就沒有死,如楚依所說,溫偃的屍首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找到過,可他對溫偃所中的毒卻有所耳聞。
鴆羽之毒,那並不是尋常的毒藥,那是烏南國用來懲罰犯人的刑具,一點一點的將人折磨至死,直到將人化作一攤血水,沒有解藥,殘忍至極。
溫偃身中那樣的毒,沈君臨根本無法想象她如何能夠得以活命。
而之所以沒有找到屍首,約莫也是因為屍首已化作血水,無處可尋了。
沈君臨的心底一直都清楚,溫偃還活著的可能性,基本是零的。
所以如今最優先的,是要確認這封信的真假。而那信鷹卻是有著決定性的某種地方。
如果真的是溫偃的信鷹的話,那她一定會通過某種方式來告訴他們的。
許是沈君臨的表情變得有些可怕,一旁的溫言有些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衣角,他低下頭,卻見溫言那一張小小的臉上滿是複雜,其中也透露著難以掩飾其中的激動與期待。
“七姐她真的還活著嗎?”溫言有些期盼的問道。
沈君臨沒有回答。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同樣在疑惑著,期盼著。
沈君臨和楚依沒有將此事驚動任何人,而是當即便回到了將軍府裏,尋找那隻鷂鷹。
溫言也跟了出來,三人到了將軍府的屋子時,那隻鷂鷹卻還未離開,隻是一邊拍著翅膀,一邊歪著腦袋,在屋子裏好奇的看來看去。
那漆黑的眼睛明亮又顯淩厲,棕色的身軀大的很,往那裏一站,端的是威風凜凜。
那鷂鷹一見到三個人,有些警惕的不安的拍打著翅膀,身上的毛都微微豎了起來,發出了幾聲怪異的叫聲,似乎是在警告。
沈君臨卻不懼怕,他大步走了過去,表情嚴肅,目光也難得變得有些冰冷淩冽。
鷂鷹明顯有些懼怕這股氣勢,它警惕的往後退了幾步,翅膀微張,做出了隨時要飛走的姿勢。
沈君臨走了過去,冷冷的看著他,然後伸出手來,放在了它堅硬的毛上,微微用力,讓它不能飛離。
世上所有的動物,包括人類,本性中都帶著些欺軟怕硬的本質,尤其是動物,在弱者麵前氣勢淩人,而麵對強者,本能的便會想要去屈服。
那鷂鷹明顯對沈君臨產生了些懼意,身上還保持著警惕的姿態,可它卻停止了一直發出的警告的叫聲。
它微微低下頭,似是做出了屈服的姿勢。
溫言看著新鮮,一雙眼睛眨個不停,裏麵的驚奇之色毫不掩飾。
而沈君臨卻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這頭鷹上麵,他的手微微用力,便抓住了那隻鷹一邊的翅膀。
堅硬的羽毛有些紮手,沈君臨的表情嚴肅,手在它的翅膀下方仔細的摸索著什麽,半響,一個有些尖銳的東西劃破了他的掌心,沈君臨的表情微變。
他將翅膀用力的掀開,彎腰去查看那劃破他手掌的尖銳之物是什麽。
然而,卻見那鷂鷹的翅膀根處,竟赫然釘著一根小小的銀針。
鷂鷹似乎是因為疼痛,再次扇了扇翅膀,掙脫了沈君臨的手,飛到了一旁,警惕的看著他。
“沈大哥……那是什麽?”楚依輕聲問道。
“那是用來控製信鷹的東西。”沈君臨輕聲道。
一般的用來傳信的大多數都是用鴿子,極少數會用鷹來傳信,因為老鷹很難控製,也很難馴服,又擁有智慧,何況還是這種極為剛烈的鷂鷹,更加難以很好的傳信。
普通的鴿子很容易會被有心人攔截,而鷹飛的高,警惕性又強,是極為保險的傳信方式。
而一隻訓練有素的信鷹遠遠不止能夠傳信那麽簡單,當一隻信鷹能夠脫離銀針控製,也能極其聽從主人的指令的時,那將比一個一流高手更恐怖。
在空中的絕對優勢下,一隻成年信鷹能夠輕易地用有力的爪子將敵人的頭部抓碎。
而鷹都是很高傲的動物,又豈會輕易被馴服,大多數的信鷹都會在第一次出去送信時偷偷飛走,再也不回來。
而釘在翅膀根部的銀針卻能後很好的控製它們。
那針能夠讓他們感受到疼痛,無法飛太久的時間,而隻有在傳信任務達成時,那折磨它的針才會被拔掉。
所以,大多數的信鷹在釘上銀針以後都不會輕易飛走,而是要盡一切可能的快速飛回到主人身邊,得以擺脫疼痛。
而就算如此,也很少有訓練成功的信鷹,老鷹的性子向來驕傲,大多數的鷹寧可死亡也不肯屈服,能訓練一隻像這鷂鷹一般優秀的信鷹,也不是常人能夠輕易做到的。
沈君臨微微眯起眼睛,再次走上前去,將那鷂鷹的翅膀掀開,快速的將釘在裏麵的銀針給抽了出來。
那鷂鷹縮了縮脖子,然後鳴叫了一聲,很是激動的拍打了幾下翅膀,然後歸於平靜。
那銀針約莫一個手掌的長度,上麵卻沒有一絲的血跡,楚依和溫言都連忙湊了過來,連忙問道:“這是什麽?”
沈君臨沒有回答,而是將針放在了眼前,仔細的看了看。
而下一刻,沈君臨便猛的認出了這根銀針。
那針很是漂亮,極細的針身上刻著精致的鳳棲瓊枝的花樣盤繞著,若是不仔細看,很容易將其看成銀針凸起的缺陷。
而這根針,原本是他贈給溫偃的。
當初他贈給她的本是一個鳳棲瓊枝的銀簪子,而那簪子中間是空的,裏麵藏著這根銀針。
而這根針上本塗有劇毒。
這是沈君臨送給溫偃,讓她在緊急時刻用來防身的,而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針的存在。
沈君臨的手微微顫抖,耳邊似有轟鳴聲聲遞進,他向後踉蹌了兩部,手裏的針也飄然墜地,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沈大哥……”楚依和溫言連忙喚了他一聲。
沈君臨的瞳孔幾乎已經縮到了一處,他的眼前變得有些朦朧,眼前仿佛有著如蠶絲般的薄霧在縈繞。
心裏的某一處仿佛在釋放著什麽,又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日光下紛飛翻轉,倏忽間,又兀自燃燒,變成了灰燼簌簌落下。
他閉上了眼睛,哽著喉嚨,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那一刻,沈君臨在慶幸的同時,卻又在想,這情的滋味,此生便隻嚐這一次便罷吧。
實在太美好,又很苦澀,跌跌撞撞,又百轉千回,這樣痛苦,想遺忘卻又舍不得放手。
一顆心為了她,而變得千瘡百孔。
沈君臨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喜歡她,但他知道他已經情深太久,早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而這漫長的歲月過去,他到底還是等回了她。
隻要阿偃依舊還是她的那個阿偃,一切就都不會改變。
半響,沈君臨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開口道:“阿偃……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