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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相見

  自從溫偃死後,楚國便陷入了一陣癱瘓之中。


  楚軒無心朝野,整日喝的爛醉,日日笙歌,借酒澆愁。


  眾大臣縱然理解楚軒悲痛,可他這般頹廢,著實有些過了頭,再加上楚軒繼位時間還尚為短暫,朝野中一幹心思深沉的大臣便趁此蠢蠢欲動了起來。


  而其中帶頭的便是宋奎。


  宋奎位高權重,自楚軒繼位以來便位居朝堂之首,因著宋嫻得寵,而今腹中又懷有龍子,更是讓他越發的猖狂起來。


  宋奎手握兵權,之前對宋嫻未被立為皇後之事頗為不滿,如今溫偃死了,宋家無疑是最開心的那一個。


  然而宋奎的目標卻不僅僅局限在那小小的後位之上

  他的目標是整個越國。


  越皇溫嶺重病,柳皇後虎視眈眈,內亂還未徹底平息,此時下手卻是最好的時候。


  待徹底弄垮越,楚便可借此擴張勢力,屆時他手中權力隻會愈加重大起來,著朝堂勢力盤根錯節,饒是楚軒也無法輕易動搖他的地位。


  外戚掌權,到時楚軒不過也隻是個紙老虎。


  所以楚軒如今頹廢至此,在宋奎看來卻算不得是一件壞事。


  宋奎知曉如今越國大部分的兵權都在那個韓風的手中,而溫嶺子息克乏,隻餘一子,是為年僅十二歲的九殿下,而今被韓風保護在深宮之中,大有扶植其為太子之意。


  讓越國再次陷入混亂的契機,便是讓越國皇室唯一的血脈徹底斷絕。


  也就是弄死溫言。


  弄死溫言便是搞垮越國的第一步,無論如何,越國的皇室血脈是絕對不能留的。


  宋奎向來是個行動派的人,他亦很有腦子。


  他自然不會大張旗鼓,明目張膽的去對越國的九殿下如何,宋奎聰明的很,就是他不動手,也會有人幫他除掉溫言。


  而宋奎所看中的那人便是越皇後,柳筠。


  她暗自陷害越國血脈之時宋奎多多少少也有些耳聞,而這婦道之人那狠毒的手段宋奎自然也知曉。


  隻要宋奎對她許諾些好處,像柳筠這般利欲熏心之人,通常都不會拒絕的,況且,除掉溫言本就是柳筠一直所想。


  隻要溫言一死,越國便沒了名正言順接替王位的太子。屆時就算從外戚中過繼,那越國的朝堂也必將大亂,人心散盡。


  光是穩定局麵便需要好一陣子。


  到時楚國舉兵攻打,那韓風就算能守的住,越國也必然會岌岌可危,成為楚的附屬臣國也必然不是難事。


  雖然此事算得上是趁人之危,可他宋奎從頭到尾就不是一個正人君子。


  而巧的是,宋奎身邊的心腹,卻是聆音館裏清晚的常客。


  聆音館裏的客人大多都是些朝堂之上的人物,所以裏麵隨便叫出來幾個姑娘也都會知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之事。


  聆音館從另一個方麵來講算是幹淨的,因著裏麵的姑娘雖然都知曉些秘密,卻沒有人敢輕易的亂說話,通常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一夜春宵後便都壓在了各自的心底,哪裏敢說出去。


  清晚卻不一樣,她是中途被安插進聆音館的,人們隻知曉她的身後有個大人物在護著,因為她賣藝不賣身,也曾鬧出過不少的事情。


  而那些鬧事的人的下場都算不得太好,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再敢輕易招惹清晚。


  可卻依然有數不清的男子為了一睹芳容而一擲千金,隻為了與她攀談幾個時辰。


  清晚在大理寺裏關了沒多久就被放了出來。


  正巧那時宋奎的心腹去聆音館裏找清晚喝酒,酒過三巡,清晚便開始變著法子的往出套話。


  那人喝多了酒,也不防備,便將宋奎的計劃全都說了出來。


  清晚實在沒想到能套出一個這個大的消息出來。


  震驚之餘,她便沒多加耽擱,第二日便直接去了越國。


  清晚的名氣不小,幾年下來,便是三國裏所有的妓院對清晚的名聲都是有所耳聞的。因著她雖然是一個紅塵女子,可這幾年下來,她卻救了不少被買進窯子裏的女孩子,單是這良善之心便極是招人傾慕。


  她長了一張仙女似的臉蛋,雖在窯子裏,可卻是出塵不染,端的是風雅出塵,那身姿讓無數的男子夢中縈繞,窯中女子都羨慕著她,眾多男子都愛慕著她。


  覬覦清晚美貌之人亦不在少數,身邊也有數不清的人在暗中觀察著她,所以清晚不敢隱瞞自己的身份偷偷來此,反而大張旗鼓,來到越國以後,便直接去了越都最大的妓院裏做客,旁人都稱其為“越場”。


  能越場的女子皆是三國的窯子裏麵裏最為出眾的姑娘,旁人便是想越場也沒那個資格。


  而清晚明麵上是越場子,可實際上卻是來找沈君臨的。


  清晚確實也是私心作祟。


  她本可以直接給沈君臨傳信的,沒有必要這般費力的來到越國親口與他說,可溫偃死後,沈君臨那般的模樣清晚多多少少也聽聞了許多。


  她心中亦是放不下心來。


  沈君臨來的時候,已是過去了四天。


  那日是個春光極好的時候,道路兩旁的梨花一簇一簇的抖落,如團團雲絮,漫卷輕飄,比幾月之前的落雪還要好看。


  清晚出門的時候極是歡喜,她精心打扮了許久,那發髻上垂落流蘇墜子與委地的裙角上都纏著一色的鳳棲瓊枝的花樣。更襯得她那張本就精致的麵容更添了幾分高貴超然。


  走在路上便是紛紛引得別人側目。


  清晚見到沈君臨的時候,他正站在梨花的樹下,身穿著古翠銀線所繡成的西番蓮花的青色衣衫,靜靜的站在樹下麵。


  有花瓣落在他的肩頭,他卻渾然不覺。隻是背對著清晚,微微抬頭看著上麵枝繁葉茂的梨樹。


  直到走近他時,清晚才看清了沈君臨的模樣。


  他的眉眼模樣明明在她的腦海中不曾淡去,他一直是那般的風姿綽約,湛然若裨,笑的時候暖意融融,讓人無論什麽時候看見他笑,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然而再次相見,人還是這個人,五官依然是這個五官,卻全然不一樣了。


  雙眼深陷,瞳滿血絲,縱使他依然是在笑著,卻又顯得那麽的心不在焉。


  “公子--”


  清晚的聲音微微顫抖。腳步也有些打頓。


  沈君臨聽聲回過頭來,勉力的笑了笑,看著清晚笑道:“如今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此事你費了心,也委屈了你不少。”


  他雖然一副無事的安好模樣,可舉手投足間卻總是有一種心不在焉的疏離感。


  她們兩個人走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涼亭坐下,這種感覺卻更是明顯。


  清晚出聲與他說話,他便笑著接下,清晚笑,他便也跟著笑。


  於是她看著看著,便落下了淚來。


  坐在她麵前的哪裏還是一個人——分明是一個痛苦到了極致的靈魂,正在無聲的哽咽與掙紮著。


  沈君臨有些恍惚的看向了她,笑著問道:“為何哭泣?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清晚用力的搖了搖頭,她側過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笑著回答道:“沒有,隻是太久沒有見到公子,太開心罷了。”


  沈君臨笑了笑,沒有說話。


  漫長迂回的沉默過後,沈君臨淡淡開口:“你來此可是有何事?”


  清晚點了點頭,輕聲回道:“宋奎似乎有意要對越國的九殿下下手,要及早布置。”


  沈君臨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


  那個年幼又與溫偃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年,約莫便是沈君臨唯一能夠用來懷念溫偃的途徑了。


  “楚軒呢?”沈君臨不禁正色問道,宋奎要對溫言下手,楚軒又豈能容忍?


  清晚對沈君臨的這個疑問感到有些詫異,如今楚皇因為成昭皇後的死而被打擊到一蹶不振,此事早已傳遍了,沈君臨竟然會不知曉。


  然而轉念一想,他自己因為此事哀戚其中無法脫身,又如何會有心思去管旁人的事情。


  想罷,清晚便搖了搖頭,輕聲道:“皇上已無心朝政,楚國現下也危險的很,那宋奎本就手握重權,如今更是猖狂。”


  清晚說完,便隻聽沈君臨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他抬手扶額,似極是苦惱。


  “此事約莫隻有三公主出麵,才能挽回大局,你回去以後,便設法與三公主見上一麵。”


  沈君臨的聲音疲憊,清晚的心便也跟著顫。


  “九殿下這邊,公子怕是要多費心。”清晚的聲音很輕,她斂著眉眼,心中一陣苦澀。


  沈君臨點了點頭,末了道:“當初你留在我的身邊,我便與你說好,五年後就放你離開,去尋找你的弟弟,如今很多事情我已無心插手,想來你也能早早的得了自由,你定要記得注意安全,我如今已禁不起任何人死去了。”


  說完,沈君臨苦笑了一下。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而在尷尬中,又滲透著幾絲微妙的旖旎之意。


  斜風細雨,梨花滿目。五角亭簷,線落如珠。


  以林為景,清晚想,此時亭中的兩個人,想來也是很美的一道風景--

  而這一道風景,落入了另一人眼中,卻全部都化成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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