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攤牌
溫偃沒有想到暖春會這般理直氣壯的回答自己。
她皺起眉,縱使還在生病也無法抵擋住她冷冽的眉眼,暖春跪伏在地上,她直視著溫偃的冷然的雙眼,額角漸漸滲出了些汗珠,心中竟也不自覺的感受到了些壓力。
溫偃的身上永遠有著一種力量,那澄澈深沉的目光盯著自己,那種目光讓人有些無所遁形。
“我說過,我不需要楚寧的幫助,你是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溫偃的眼裏似有無數的怒氣在暗潮洶湧。
“公主,此事的確是奴婢自作主張,可如今您正病重,這宮裏有多少雙眼睛正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奴婢實在怕您會著了道,到時您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楚寧現在雖已是庶民,可楚奕的勢力猶在他手中,您要得到自由,楚寧絕對是不可缺少的力量啊!”
暖春說到最後越發的激動,一副情真意切,為了溫偃滿是擔憂的模樣。
溫偃聽罷,良久都沒有說話,就那般睜著一雙冷然的眼睛盯著暖春。
那目光淩厲,仿佛能夠看透謊言一般。
漫長迂回的沉默過後,溫偃淡淡的開口道:“你是想幫我得到自由,還是覺得我礙事想要除掉我?”
溫偃幾乎是脫口而出,她冷冷的看著暖春,眼前的女子永遠是一副讓人安心的模樣,這麽多年,她亦對她沒有半點防備之心,可人心險惡,她終究還是掉進了這個深淵裏。
暖春顯然沒有想到溫偃會這般直白的問自己,她的心下一涼,知道自己做的那一切,大概是已經全部敗露了。
強烈的緊張下,周圍的一切聲音皆變成了耳邊的轟鳴,隻剩下自己的心跳,如打鼓一般,暖春的額角滿是汗珠,瞳孔已縮到一處,她扯了扯嘴角,死死的看著溫偃,裝傻一般的開口:“公……公主此話怎講?”
溫偃見她的模樣,心中不由擔心她會忽然發狂,若是平常還好,可自己現在連坐著都費勁,若是真動起手來,怕是自己就要交待在這裏了。
溫偃不由抬頭看了看窗外,想起了言人還在周圍,不由稍微安下了心些。
她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為什麽這麽說你自己心中應該清楚,現在我的狀態糟糕,本不想這時與你攤開了說,我一再隱忍,你卻得寸進尺,給了楚寧消息,你明知道我不會和楚寧走,卻還是將他喚了過來,你是打算讓他強行帶我離開?還是想讓我想起之前的那件事情,特意來惡心我?”
溫偃的語氣毫無波瀾,那時她被陳錦繡陷害,被下了藥,設計與楚寧深夜在屋中獨處,引來楚軒‘捉奸’,因為此事,她吃了不少的苦頭,如今想來,那時似乎也有暖春參與,想必此事與她也必然脫不了幹係。
溫偃越想,越是心寒。
暖春的思緒萬千,她跪在地上,手腳有些冰涼發麻。
從背叛溫偃的那一刻開始,暖春就做好了敗露的準備,她甚至設想過無數種與溫偃對峙的場麵,怎麽說話,該說什麽,她都想過。
可真正到了這一刻,暖春的那些心思和計謀仿佛都被凝固了。
“你全都知道了。”
暖春沉默很久,才有些艱難的從嘴裏吐出了這麽一句話,並非是疑問句,而是肯定。
暖春曾經以為,事情敗露的時候,或許是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或許是極為動蕩之時,亦或者是在溫偃已經離開以後,她甚至曾僥幸的認為溫偃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可命運就是這般的戲劇,一切水到渠成,沒有動蕩,沒有風雨交加,隻有這個寧靜普通的夜晚,所有的事情就這般自然而然的擺在了兩個人的麵前,赤裸裸的嘲笑著溫偃的信任,和暖春的自以為是。
溫偃沒有說話,似是默認了。
半響,她才開口:“我給你一個機會解釋。”
暖春抬頭看她:“有什麽好解釋的?你以為我做這些的一切是為了什麽?”
暖春的唇畔竟還帶著些笑意,她就那麽看著溫偃,滿是酸澀與苦楚。
答案溫偃是知道的。
溫偃是明知道的,暖春做了這一切都是為了楚軒。
在遇到楚軒之前,溫偃相信暖春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背叛自己。
而這一切,都不過是暖春想要永遠陪在楚軒身邊,以此來愛他,那愛勝過禮數,勝過道德,勝過心底的舉棋不定,勝過天下悠悠眾口。
事情的一切根源,左右不過是為了一個‘情’字。
可就算是溫偃清楚,她也想要聽一聽暖春的回答。
暖春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公主,我和您不一樣,您出身高貴,縱使您也同樣活在重重的陷阱之中,可您的身份在這裏放著,總歸有很多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下人,從出生就低人一等,我必須活的聰明一些,才不至於丟了性命,所以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想要得到的東西都要想辦法自己去爭取,盡管有時候,爭取的方式不那麽光明磊落,也沒有辦法。我隻能變得圓滑世故,就算您恨我,就算全天下人都唾棄我,這些都沒關係,我隻想要站在那個男人的周圍,遠遠的看著而已。”
暖春這一段話說得很長很久,一字一句都那樣沉重。
她斂著眉眼,燈火映過,在她的眉宇間投下了淡淡的陰影,溫偃看不大清她的表情,可她大約能夠想象得到,暖春此時被悲傷浸染的眉眼。
暖春沒有具體去解釋些什麽,可這句話已足夠詮釋她做這一切的目的了。
暖春實在不懂,她不明白溫偃到底喜不喜歡楚軒,可她既盼著溫偃喜歡,又盼著溫偃不喜歡。
她既怕溫偃會徹底將楚軒搶走,可當看到溫偃對楚軒愛理不理的模樣時,她的心中有會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她實在不明白,她放在心尖尖上的那個少年,她那麽珍視,那麽寶貝的一個人,怎麽到了溫偃那裏,就什麽也不是了?
溫偃很久都沒有出聲,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也沒有立場去指責她什麽。
暖春愛楚軒。
而愛一個人是有理由去背叛全世界的。
溫偃的心中似被什麽堵住了一般,讓她無比的疲倦,她的頭疼的厲害,視線也有些模糊。
溫偃本來有一肚子話要去質問她,可話已至此,再問什麽都顯得有些多餘了。
“我明白了。”
溫偃的聲音有些沙啞,她抬手,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溫偃覺得有些好笑,人的一生都在尋找得不到的,或者是得到後又失去的,兜兜轉轉。
關於愛情,有人棄之如敝履,有人視為珍寶,有人肯為之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有人唾手可得卻還偏偏不要。
這般想來,姻緣這種東西很是奇妙,有些人看對方一輩子,也不會有任何旖旎之想,有些人隻需要一眼,卻能怦然心動,淪陷於此。
溫偃沉默了很久,暖春也跪在地上沒有再說話,半響,溫偃輕歎了一聲,開口道:
似乎也很遊刃有餘,等我的病好以後,我便會離開了。”
溫偃看起來很是疲憊,說起話來也有些有氣無力。
暖春聽罷,忽的抬起頭來看她,目中滿是訝異。
溫偃似是知道暖春在想些什麽,開口道:“不必這般看我,你雖然背叛了我,可我並非是不記情分之人,一碼歸一碼,從今往後,你我以往的情分皆為往事,你背叛於我的事情我不會再計較,隻是你從今往後再出任何事情,也都與我再無半點幹係。”
暖春低下頭,她的目光沉靜,看著地毯上的花紋,良久,她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沉聲道:“謝公主恕罪。”
溫偃看著暖春,心中五味雜陳。不是不難過的,她曾經那般深深信賴的人,就在她麵前磕了一個頭,從此所有情分皆隨著她低垂的腦袋,一起隨風而逝。
仿佛兩個人之間轟然出現了一道深深的鴻溝,從此彼此生生站成了兩岸。
溫偃閉上了雙眼,不再看她,轉而開口輕道:“我並非是一個以德報怨之人,你且記著,不管我在不在這楚宮裏,我都能夠隨時對付你,我既然說要自己離開這裏,便一定要自己離開,莫要再與我耍什麽小聰明,若是我被強行帶走,你也不要想安穩的在楚軒身邊待下去,我有得是辦法將你送回越國。”
溫偃的聲音很輕,可其中的威嚴不容置疑。
溫偃並沒有將暖春放在眼裏,她對付暖春的方法有很多,就單單用這一點,就能夠完全將暖春控製住。
一個人越了解另一個人,越知道對方的軟肋在哪裏,而暖春的軟肋,便是楚軒。
暖春的表情晦暗不明,心裏的確有些慌了。
她完全清楚溫偃的性子,她會這樣說,就完全能夠這樣做。溫偃從來不是一個願意威脅人的人,一旦威脅了,便就說明她有足夠的把握。
可她已給了楚寧消息,按照楚寧的性子,豈會這般輕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