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緣起緣滅
“帝……帝君，這是千日醉……”藥廬之內，藥仙君站在那裏一邊平複著自己的氣息，一邊小心的把手中的一壇酒遞過去。
仙帝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神色複雜，也不伸手接過，隻是像歎息似的說了一句：“我這樣做究竟對不對？”
藥仙君心裏一驚，也不敢接話，對又如何？不對又如何？總要有個了結的，何況仙帝的決定他也不敢肆意評價。因此也就當沒聽到一般眼觀鼻鼻觀心，直直的站在那裏等著仙帝的動作。
也是沒希望有人回答，仙帝兀自思索一番之後，猛的伸手接過那一壇子酒水，以氣相渡，盡數灌到夜錦口中，直到最後一滴喝盡，滿室都是千日醉的清香，看夜錦的神色，儼然是不能再醒來了。
做完這一切，仙帝起身，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正當藥仙君看著夜錦不知所措的時候，那人又折了回來，依舊一言不發的抱起夜錦離開，徒留藥仙君自己站在那裏糾結鬱悶著。這些日子，都是個什麽事！足不出戶就可以記載這麽多的八卦頭條，本來是極好的事，他怎麽還就高興不起來了？這還真是越活越倒退了！
這廂，仙帝麵色如常的抱著大醉的夜錦往殿中走去，一路上彌漫的盡是那千日醉的香氣，路上可巧遇上正往這邊趕的玉影金鱗兩人，見仙帝這般，兩人對視一眼便是快步跟上……
一醉千年，大夢三生，看得清還是看不清，皆在於飲酒之人了，錦兒，決定在你，我所為的，不過你一世安好罷了……緩緩將夜錦放到床上，對著身後的兩人囑托了一句：“看好他。”之後便是離開。堆了那麽多的事務，也是該趁這個時候處理一下了……
目送仙帝離開，玉影舒了口氣，輕嗅了一口空氣中的酒香，緩緩在夜錦床邊蹲下，伸手將那張魅惑的臉上的頭發撥到一邊，開口道：“金鱗，你知道嗎？我好想繼續和主人一起四處遊曆，什麽都不想，開開心心的，走到哪停到哪，可是現在……”
頓了頓，眼中似乎有流光溢過，吸吸鼻子，好半天吐出一句：“我真的不喜歡現在這樣啊！”
金鱗站在一旁，看著玉影的樣子，眉頭緊蹙，隻是安慰著：“會好的，會好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話。
所有悲歡離合，最終隻道一句世事無常罷了……
再看那床上躺著的人，依舊妖豔魅惑，風華絕代，隻是到底是不一樣了。
蠻荒之地，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頹廢模樣，漫天的陰雲厚度不減分毫，各種凶獸們一如既往的廝殺打鬧，空中募的閃過一道白光，同時一股威壓也是四散開來，感受到這氣息的凶獸們身子慢慢的開始發抖，最終匍匐在地不敢四處看，稍有些靈智的則是在心裏開始哀嚎，思量著是不是該另尋住處，這一大一小魔王，它們實在沒有活路了啊！
白光漸散，再看空中卻是多了一個身影，十六七歲的少年，白衣勝雪，身子是單薄了些，眉眼間卻有無名的影子，細細看去，那相似度更深了幾分。隻見他憑空站在那裏，伸出自己的手掌，麵上有些不解，小聲嘟囔著：“奇怪了，那還真是好東西啊！居然能讓我長大！”聲音低沉，儼然帶著少年時期該有的魅惑，站那許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度化為一抹流光往茅屋方向趕去。
待他離開，那些凶獸才是爬起，也沒了打鬥的興致，哼哼唧唧的回了各自的老窩。
幾個閃爍便是到了地方，少年站在屋外，插著腰，一副洋洋得意的神色吼道：“無名！你給小爺我出來！快來看看！我自己也會長大了！”
房門應聲打開，無名被他吵醒，麵色有些不善，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卻隻剩下驚愕，大手一招，在後者沒有反應過來之時自己已經站到無名身前，沒等他開口罵，無名便是驚喜的掐上他的臉，嘴裏讚道：“不錯啊小白！你是到哪溜達了一圈，長這麽快！吃了哪家的靈藥了？嘖嘖，這氣息可是不尋常啊！這個子！哎呀我去！居然都和我差不多高了！還真是討厭的很！不如小娃娃的樣子，抱起來軟軟的，這模樣，唉……醜死了！”也不知是氣是惱，誇著誇著，居然貶了起來。
小白無語的看著無名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白眼翻的一個接一個，在無名說出後麵的話時一張臉卻是紅了去，猛的拍開無名的手說道：“呸，誰要你抱著啊！看清楚了！老子可是男的！還有，我比你這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好看多了！哼！”一開口，仍是那副孩子的脾性。
無名失笑，也不在計較，這幾日確實是不尋常，小白能找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滋補也並不奇怪，他也懶得去追究是什麽，剛才一番探測已經知道對他無害，這樣就夠了。到底算是自己養大的孩子，怎麽會不疼呐！
看著小白那一副貧樣，無名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罵道：“不就是有個人身嘛！還得瑟起來了！莫忘了你可不比我小多少！小雪球……”
說著有些戲謔的提起那好久不用的稱號，逼的小白又是想起自己以前的圓滾滾的模樣，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氣的也忘了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直接撲上去就要咬無名，無名笑罵著躲進屋子，小白卻是氣呼呼的跟進去。
打鬧間小白不小心撞到一旁的桌子，上麵擺放的物體晃了幾晃，眼看就要掉下來。無名臉色突變，吼了一聲：“當心！”便是快速把小白撥到一旁，伸手扶穩了那物什。仔細的擺放好，這才是長舒一口氣。
小白站定，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無名，看著桌子上的東西白眼道：“它能活多久？”
無名笑道：“養的好了，或許還能活個上千年，你看這模樣，不也生的好好的嗎？”
小白憋了許久，吐出一句：“你真是，閑的蛋疼！”
不理會小白的強調，無名伸了個懶腰，隨後把身子窩在椅子上，說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是？總要給自己尋些事情嘛！要不然可怎麽熬過這暗無天日的生活？”語氣中隱隱有些歎息的意味。
小白眸子閃爍幾番，有些不自然的回道：“隨你，反正和我沒關係！你愛養就養著，我要出去了！”
言罷轉身離開，無名單手撐著腦袋，看著小白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話語帶了幾分哀怨，開口道：“小白啊！你是不是打算靠著這副皮囊去誘惑世間的女子們，然後在世間逍遙快活再也不回來了？”
小白步子頓住，嘴角抽搐一番，隨即一甩袖子，憤憤的說道：“我去給你找吃的！”這混蛋！明知道他的性子，偏生是掐住自己的軟肋！既然他不能離開這蠻荒之地，他又怎麽會自己沒良心到自己出去！反正這麽久的陪伴，他也是習慣了！外麵有什麽好？滿世浮華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他還真的是不稀罕。
“真是乖孩子！”無名笑著調侃，換來後者一記狠狠的白眼，以及那低聲的咒罵。
看著小白憤然離開的身影，無名這才是收了笑意，轉頭看著自己剛剛擺好的東西，神色複雜。好半天，伸手撫摸上那鮮活的色彩，笑道：“生的確實是漂亮不是嗎？”
看他手指觸及之物，赫然是一株清蓮，枝葉翠綠，安然的躺在那不大的花盆裏，頂端僅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煞是可愛！渾身上下散發著生命的氣息，倒是給這室內增添了不少的色彩。奇的是那清蓮聽了無名的誇讚，倒像是不好意思一般，葉子抖動，擋住了那嬌嫩的花骨朵。
見狀，無名有些失笑，隨即歎了口氣說道：“小娃娃，你這又是何苦啊！其實……其實若是真的有肉身，還能活個一兩百年的……”
空蕩的室內，隻有無名似有若無的歎息聲回蕩著。看著麵前的清蓮，無名神色迷離，眼前似乎又是當日那緊張的一幕……
那日，他拚盡全力救那小丫頭，好不容易等得她有了意識……
“女娃娃！你若是有一絲的靈識也該應我一聲啊！”他極力調動著體內的氣息往那殘破的身子裏送，耳邊傳來輕微的呼喚才是停手。
“前輩……”清兒看著無名，笑的燦爛，她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醒來，也是清楚其他人是怎樣的痛徹心扉，隻是感受著體內依舊流失的嚴重的氣息，無奈的笑笑，問道：“前輩這般煞費苦心的救治，不知道清兒還可以活多少時日？”
無名皺眉，好一會兒才回道：“你什麽都沒有了，便是我找回你這三魂七魄，加以外物的滋養，倘若今後不再受什麽大刺激，情緒不大起大落，可保……一兩百年無礙……”
“一兩百年啊！”清兒歎息，轉頭看著無名，眸子璨然，笑道：“要耗費前輩不少修為吧？”
無名一愣，擺擺手：“女娃娃，這就不是你該擔心的了！我活的夠久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死的！何況沒人敢收我的命！”
清兒笑笑，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說道：“罷了罷了，前輩，不要做那些無用之功了，多個一兩百年又如何？還不是徒增傷感？早晚都是要離開的，罷了……”語氣說不出的疲憊。
無名心裏一驚，聽出了清兒的意思，急急問道：“女娃娃，你可是放下的自在，你讓牽掛你的那些人怎麽辦？且不說你掏心掏肺的那個男人，僅是外麵站著的那個，你又如何割舍的下？即便是你不想見那夜錦，可其他人的情也是要還的啊！”
“花無痕……”清兒喃喃自語，想到那人為自己付出的一切，麵上也是帶了幾分苦笑，眼角淚水劃過，也沒有力氣拭去，任由那水滴順著自己的麵頰流下，囔著聲音開口道：“前輩，就讓我任性這一次吧！長痛不如短痛這個理您也懂，有些人注定有緣無分，時間能改變很多，總有一天，花無痕會忘了我的，百花穀上神，可是無限風光啊！如若不然，少不得勞煩前輩開導一番了。”
語氣帶著些玩味，明知道清兒是在故意活躍氣氛，無名還是忍不住搖頭，笑道：“你這情債還真是到處都留啊！”
“我也不想嘛！”清兒眨著眼睛回道。頓了頓，仔細感受著體內生氣的流逝，柔聲道：“前輩，不要做那些無用功了，我這一生……也是夠了！我愛過，恨過，哭過，笑過，有親人，有知己，有愛人。我看過這世間的繁華，亦是看過這世間的肮髒，得到的，失去的，又有什麽區別呐？到頭來，我為的是自己摯愛之人，便是死了，也是無悔的……我所遇到的一切，讓我變成一個真正有感情的人，這何嚐不是榮幸呐？我收獲的一切，最終都化為最純粹的東西，我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
這一番話，直聽得無名有些恍惚，算來算去，還是他過得糊塗些是嗎？他從不去想別的什麽，不去真正的和人交心，每日也是那般渾渾噩噩的過著，因此才是體會不到清兒口中所講的一切，大抵是因為這樣，他才不會覺得什麽時候是該心甘情願的離開的時候吧？
這半生，看遍了各個版本的愛恨情仇，悲歡離合，閑暇之時所能做的便是看他人的生活，或精彩或黯淡，看了也就看了，僅僅是看看罷了，無欲無求……從不想自己會怎樣怎樣，看的多了，便是看得開了，清兒闖進這蠻荒之地倒是個異數，他隻道是難得遇上個對胃口的娃娃，也是不忍她就這樣香消玉殞，明知道結局還是忍不住去插手幹擾一番。可清兒如今的話卻讓他不知道如何了。
胡亂想了許久，躊躇的開口：“你……舍得夜錦？”
清兒嫣然一笑，恍若最初單純嬌嗔的模樣，輕靈的聲音響起：“舍不得，所以才把心給了他啊！我們一起，此生都不會分開啊！”
無名啞然，隻覺得這丫頭說的甚是在理，竟是沒了反駁的話語，隻聽得清兒最後的那句：“前輩，你為清兒做了許多，我無以為報，就當是清兒占了便宜吧！多謝前輩了！前輩無需自責，清兒既然選擇了離開，那必定無悔。”
待他抬眼看時，那丫頭儼然是生氣全無，僅那張小臉上還帶著笑意，似乎真如她所說，這一生……也是滿足了。
算是他舍不得這一情分吧！在那魂魄消散之際出手保住了一絲，隨手寄於一株清蓮之上，重生已是不可能，隻得睹物思人，好生揣摩她說過的話……
“碰”的一聲，隨著門被踹開，無名的思緒也是回歸，抬眼看見門口站著的那氣憤的人，調笑道：“小白，怎麽動這麽大的肝火？是不是和那些小獸們搶吃的搶輸了？”
小白冷哼一聲說道：“呸！誰會輸啊！借它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和我搶！你都在這裏做了三四個時辰了！我要不過來你還坐多久啊！懶死算了！”想他都吃了兩三次了也不見無名來搶，著實是無聊！這才是親自過來“探望”一番。
“哦？這麽久了啊！”無名感慨一聲，隨即起身，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便是朝小白走去。
臨出門，小白把視線轉向那株清蓮，難得的露出一抹笑意誇讚道：“這清蓮確實是生的俊俏。”
“嗯。”無名應聲，麵色溫柔的看向那清蓮，隨即轉身離開。
這一世的情緣，至此也算是終結了。這一生，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呐？人生有太多的遺憾是我們無法把握的，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遂人心意的。終吾一生，隻此一情。做到的，也是真的癡情種了。隻歎生前有機會時沒能好好的把握住，大好的時光白白的浪費在猜疑，爭吵之上。可這些都已經是空話了。
待一切繁華落盡，也隻如她所言：這一生，也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