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情之一字，最厲害之處便是縱使你如何強悍，終是抵不過那百轉柔腸，千種愁緒，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清兒推門，僅是呆呆的看著那滿頭白發，低頭將簫聲吹得嗚咽繞梁不絕的女子，許久不知怎麽出聲去打擾，直到一曲終了，那白發女子抬頭，清兒忍不住驚呼一聲：“空華？”
卻見空華隻是淡然一笑，並不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之感，望著清兒淺笑嫣然：“姑娘，進來休息一會兒吧。”她說的是姑娘而並非施主，稱呼改變可見心境不複從前。
清兒不做遲疑，抬步走進，坐下打量空華許久，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道：“空華，你的頭發”據她所知，人類像空華這般大的年紀，應該是一頭青絲的啊！如今乍然看到，也不怪她驚訝了。
空華伸手撫摸著至腰的白發，眼中露出一抹深深的迷茫與回憶之色，許久，開口對著清兒說道：“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興趣聽故事？”
清兒點頭示意她講下去，空華慢慢開口，語氣似是經曆了半世，極具滄桑之感：“我本來是孤兒，十歲以前，都是在大街上跟著一群野孩子一起乞討度日，有時候實在被生活迫的緊了，也會幹一些偷盜之事，運氣好了，幾天都不用發愁了，可是大多時候會失手，有些人心善，見我們都是半大孩子，不但不計較，還主動把錢袋子給我們，讓我們去買一些吃的，不過畢竟是亂世，好心人又有幾個呐？遇到那些脾氣不好的，往往都是拳打腳踢的，毫不客氣，所以我的身上，向來都是新傷添舊傷，從來就沒有好過。你可能不知道，那些傷，對於一個幾歲的孩子來說，真的很疼！”
她說到這裏，停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胳膊，似乎，那裏還存在著那些痛感……
清兒眉頭皺著，她是真的不知道會有這種情況，一直以來，她都是大長老和她姑姑捧在手心的人物，以那兩人的地位，說她是整個靈山的寵兒也不為過，所以她從未體會過什麽是饑寒交迫的滋味，也很難想象會如何的被生活所迫到不得不去做那些乞討甚至偷盜之事。
頓了一陣子，空華繼續開口：“那時候的生活，真的是活著不如死掉，有時候真想就那樣死去，一了百了，可是又不甘心，好不容易來這世上一遭，怎麽就能這樣離開呢？就算如何卑微，也要活下去啊！說不定會好的，我就抱著這個信念，一天一天的努力讓自己活下去，興許是感動了上天吧，在我十歲那年，遇到了我這一生，都不能忘記的人……我還記得那天，自己躲避別人的追趕撞上了一輛馬車，當時躺在地上，胳膊被撞得鑽心的疼，那馬夫叫罵著一鞭子就要揮下來，可是卻從馬車裏傳來讓他住手的聲音，我就那樣看著，裏麵出來一個公子，下馬車站在那裏打量我許久，蹲下拿袖子擦幹我臉上的髒土，我看見他的袖子都被染髒了，他卻不介意，反是動作輕柔的扶起我，柔聲問著：“你沒事吧。”那時我覺得，這是我十年來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她說著，臉上露出溫柔之色，甚是懷念的意味，清兒聽著，似乎可以想象的出來當時是怎樣一個場景，聽得空華繼續開口：“我當時是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看著我，眉頭一皺：‘長得這般標致，莫不是個啞巴？’我慌忙開口說不是，他又笑了，說著：‘以後你就跟著我吧。’那般命令的語氣，我卻沒有覺得絲毫不妥，隻是當時還傻傻的問了一句：‘跟著你能活下去嗎？’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並未作答。後來想起這一幕，每次都覺得自己真是傻瓜，他可是堂堂……”說到這裏，突然停住看向清兒，卻見那女子一雙眸子清亮動人，儼然一副聽故事的模樣，不禁輕笑，繼續說道：“他是堂堂皇子，跟著他，錦衣玉食自是不用發愁，又怎麽可能活不下去呢？”
“我生平第一次見到那般華麗的房子，那麽多漂亮的衣服，還有我做夢都想吃的飯菜，那段日子，我覺得是最快樂的時刻，此後，他時常過來看我，為我請最好的師傅教我聲樂教我舞蹈，每次都用讚歎的目光看著我，然後說一句：‘桃夭真是不錯。’桃夭是他給的名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正配我這樣的人，這是他是原話，我隻為得了他的名字及讚許而欣喜，全然沒有想過他如何給個這般招搖的名字。”
空華說著，麵上露出一絲苦笑，似是無奈卻又不見悔意：“這樣我一天一天長大，平日裏除了練習，最大的期盼就是見到他，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將心放到他的身上，他的一切都能左右我，我清楚的感覺，這就是愛了！他在我麵前向來都是笑著的，可那幾日連著都是眉頭緊鎖，一副鬱結於心的模樣，我看的真的是心疼，問他發生什麽事，我會拚盡全力幫他，他猶豫許久終是抵不過我的哀求，講述他所遇到的困難……就這樣，我作為秀女被送到宮裏，離去的時候，我回頭看他，他眼中那明顯的不舍之意讓我覺得，值了！此後一路順風，我的才藝成功讓我成為整個後宮女人的公敵，時常不經意的在皇上耳邊吹風，說他的孝心，說他的優秀，直至後來他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事情之時，我也隻是順從的為他親手將劍插入那日夜伴著我的男人胸膛。”
空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喃喃自語：“我，是不是很壞？”
清兒不語，她明白，空華是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就算她答什麽，她都是聽不到的。
果然，片刻聽得那聲音繼續：“可是後來，我站在那裏問他，我該如何時，他的眼神卻是我從未看過的陌生，語氣也再也不見當初的溫柔，他隻是說，我已經沒有用了，如何都與他無關了。我覺得心好像被撕裂了一般，沒有，用了？難道這些年的悉心栽培精心嗬護不過是因為我是有用之人？我哭啞了嗓子，問他可有一絲一毫的喜歡過我，可是我失望了，那清冷的眼神擊碎了我所有的堅強，那種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了當初淪落街頭的無助。”
她的話靜靜流淌著，那股子悲傷的氣息自她身上散發出來，將整個房間都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