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料是回憶如糖,終歸難療心殤
也是方才屋裏的情形太過壓抑,竟無人察覺妙舞是何時在門口的,隻是……看著她臉上的淚,想必是聽進去了不少。
清兒的那一聲呼喊,裏麵的兩個人齊齊變了臉色。楚湘然本是背對著門的身子不可察覺的顫了一下,卻終是沒有轉過來,任憑一雙神色複雜的眸子在他身上掃視。
清兒想著那種感覺必是十分不好受的,因為從她站的方向明顯看到楚湘然白了許多的側臉。
公孫莊主靠在榻上,嘴巴張了幾下,卻沒能說出一句合適的話。
妙舞略顯通紅的眸子先是帶著關切的看過榻上的人,之後轉向背對著的背影,狠狠咬著下唇,驚訝,疑惑,迷茫,憤恨,還有許多讓人看不懂的情緒交雜著閃過她的一雙眸子,許久,淚水溢滿,遮住了那些個情緒,她一言不發,突然轉身朝外跑去。
“妙舞!”清兒看著她,心裏突然變得有些驚慌的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一抹血紅,卻隻是觸到了衣擺那一絲順滑。
“清兒,你去跟著她吧。”鍾子揚開口,“現在也隻能你去了。”
清兒點頭,抬步追去,畢竟妙舞也是對極了她的胃口,看她那個樣子,她也是有幾分擔心。
對妙舞的氣息並不陌生,不多時便尋到了她,先前那般活潑的丫頭此刻竟像丟了魂似的坐在那裏,任憑淚水成串的掉落。
看著她的樣子,清兒心裏忽然的抽緊,姑姑當日也是這般。
她緩步走過去,放柔了聲音喚那哭泣的人兒:“妙舞。”
妙舞轉過頭來看來人,那張溢滿悲傷的臉讓清兒的心募的疼了,很是不喜歡那種感覺。
“清兒姐姐。”妙舞開口喚道,哭了許久的聲音有幾分沙啞,清兒應了一聲,坐到她身邊,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她本就……不是個會安慰人的……
妙舞眼神迷離,似乎是注視著前方的湖麵,緩緩開口:“清兒姐姐,你說湘然師兄為什麽那麽做?為什麽?爺爺,爺爺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啊……湘然師兄,怎麽就,就忍心……我以為,我以為他……舍不得我傷心的……”
她抽噎著有些說不出來,想到剛剛自己聽到的一切,心裏就止不住的疼,她不知道什麽對錯,隻知道現在,她很……痛。
清兒想起剛才的場景,緊蹙秀眉,柔聲安慰道:“隻是誤會……你爺爺現在沒什麽大礙了……”
妙舞一抹臉上的淚水,眼中回憶之色漸濃:“清兒姐姐,你知道嗎?我自小就和爺爺一起,記憶中爹娘的印象是極其模糊的,爺爺說他們是意外身亡的,可是在這種環境,哪有其他的意外?無非是被人殺害的,可爺爺不告訴我原因,我也不去問,畢竟他比我更傷心,我是沒了給我血肉的父母,爺爺卻是失去了他養了幾十年的兒子,那種痛苦,不會比我少……也正是這樣,我才抵觸學習劍術,先前爺爺看的緊,怕我吃虧,便教我一些簡單的,後來看我實在不喜歡,他也舍不得逼我,索性隨我性子……爺爺很是疼我。”
妙舞說到這裏,臉上表情好看一些,似乎是懷念以前的日子,清兒卻因為她的話心裏有些莫名的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悄悄碎裂了幾分,沒等她仔細琢磨這種感覺,妙舞的聲音再次響起:“可是三年前,爺爺從外麵帶回來渾身是傷的湘然師兄,並把他留下教他劍法,很長一段時間湘然師兄都是不說話的,隻是默默的練習,我從沒見過那般拚命,天賦又那樣好的人,一個月就能熟悉全部的劍法。我雖是好奇,卻也沒有主動和他說話,我以為他是個不好相處的。可是那天,趕上爹娘的祭日,爺爺每年到那天就特別傷心,自己躲在屋子裏,卻總讓別人告訴我他出去了,我是知道的,可爺爺不想見我難過,我便裝作不知道躲著他,我在竹林裏哭的時候,湘然師兄恰巧在練劍,被他撞見我也有些呆住,他很不習慣的開口勸我,我說我想爹娘了,湘然師兄竟是拉著我往外走去……”
妙舞說到這裏,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配著那些個晶瑩剔透的淚水,竟是無比淒美:“我竟不知道湘然師兄是那樣好的人,帶著我整整玩了一天散心,而且和我說了許多逗我開心……也就是為了不和他差的太遠,我求著爺爺教我劍法,爺爺自是開心的,我每天拚了命的練習,一點一點追著他的腳步,我覺得這樣,我才能和他站在一起,我以為隻要我不是他的負擔,我就可以說出那句話,可是為什麽,湘然師兄明明就是那樣寵我,順著我,他怎麽就忍心讓我失去爺爺,他怎麽會狠下心傷我最親的人!”
妙舞聲音沙啞的問著,止不住的落淚,麵上滿是痛苦之色,清兒皺眉,動作輕柔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說道:“你也是聽到了的,先前,湘然隻是誤會你爺爺是滅了他楚家的仇人罷了,他,也隻是執念太深罷了。”
妙舞搖搖頭,看著清兒,那眸子裏有幾分迷茫,幾分痛苦:“我知道是執念,可是清兒姐姐,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我不懂,我這三年這般濃的愛,竟沒有絲毫衝淡他的恨嗎?那我,又算的了什麽呢?”
她說完別過頭去,清兒卻是有幾分說不清的感覺,愛?恨?這又是誰許了誰的諾言?又是誰負了誰的期盼?她也是,說不清的……隻是這一鬧,他她心裏既有些心疼妙舞,又有些對自己不清楚之物的煩躁,一時間,竟有幾分動氣。
“小舞……”略有些壓抑的聲音傳來,妙舞的身子輕微顫動,清兒轉頭看到追過來的楚湘然,有些愣神。
“清兒,過來。”鍾子揚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清兒看看妙舞,再看看楚湘然,考慮著要不要走,鍾子揚走過來有些不耐煩的將她拉起來,“真是個沒頭腦的,偏要爺親自過來請你。”
說完,拉著清兒便走,清兒咬咬嘴唇,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開口“那個,妙舞還在哭……”
鍾子揚放慢步子,挑眉看著身後那人“操心那麽多幹嘛,要是連個女的都哄不了,楚湘然還是個男人嗎?”
竟又成她的不是了!清兒心裏有幾分氣,小聲嘟囔“那你還讓我追去安慰她。”
鍾子揚看著她募的就笑了,一雙桃花眼裏流光輕閃,滿是戲虐的開口:“隻說讓你去看著她,可沒指望你會安慰她,看你也不像是個會安慰人的啊!”
清兒滿臉通紅,雖說是實話,可他這樣說出來,還是有幾分生氣的。
見清兒不說話,鍾子揚哈哈笑了一番,才說了句:“畢竟解鈴還須係鈴人。”
嗯?清兒細細思索一番,倒也是這個理,也就不再去理會,抬頭問那人:“那我們現在去哪?”
鍾子揚麵色瞬間有些沉了下來,上下打量著清兒,清兒被他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正準備開口時他卻忽然收回目光,麵色也恢複如常:“不如繼續去下那盤棋?”
若不是方才那種感覺還在,清兒倒真以為是幻覺,這人的心思,還真摸不透!
蹙眉,卻沒有問什麽,隻是嗯了一聲,隨他往前走去。卻止不住好奇另一件事:“公孫莊主的毒,你是用了一杯茶就解了嗎?”
前行的身子頓了頓,鍾子揚皺眉,她是真不知道還是……但還是開口:“當然不是,不過是借了血玉解毒罷了。”
“什麽血玉?”清兒不解的問到,她隻是見到那杯茶,並未見過什麽血玉啊。
鍾子揚幹脆止住了步子,蹙著眉頭很認真的看著麵前一臉迷茫不似作假的人兒,果然是不知道,頓了片刻,對著麵前女子露出一抹笑容說道:“清兒手上帶著的便是血玉。”
清兒瞬間愕然,抬起手腕看向玉鐲,這才發現原本透亮的顏色此時竟有些墨色黑氣,不禁有幾分不知所措“這這個……”
似是知道她要問的,鍾子揚淡淡開口“不過是吸了些毒氣,兩日之後便恢複了。”
清兒放心的舒了口氣,現在想到,難怪當時他一直讓自己扶著公孫莊主,喂茶的速度也是頗慢,原來是等玉將毒氣吸走。
鍾子揚思索一會兒,半信半疑的問道:“你當真不知道這玉的用途?”
清兒皺眉:“不知道。”當日大長老將玉給她時,並未多說什麽。
鍾子揚一雙眸子眯起來,看的清兒很是不舒服,許久聽得那人帶著質問的語氣響起:“這玉哪來的?”
清兒甚是不喜這種語氣,回答時也有了一絲脾氣:“自是我家人給的!”說完,低下頭不去看他。
鍾子揚愣神,自己方才態度好像不好,罷了,突然出手揉了揉那低頭生氣的人的頭發,語氣也放低了些:“沒事,清兒莫鬧惱,我隻是好奇罷了。”
清兒原本有些鬱悶的心情此時也好了一些,卸下有些難看的臉色,對那人笑了笑。
“走吧。”鍾子揚繼續往前。
清兒聞言跟上,看著前方的背影,心思一動,問道:“你怎麽發現我手上帶著這鐲子的?又是如何知道這玉鐲能解毒的?”
鍾子揚又恢複了以前的高傲:“爺又不是瞎子,你跟著我這麽久了,想看不到都難,至於怎麽知道的……爺這般通透,這天下間哪會有爺不知道的事?”
倒不如不問他!清兒無奈的跟在他身後,不再說話。
回到住處,鍾子揚回頭看清兒,問道:“可是要繼續下棋?”
清兒想了一會,苦笑開口:“罷了,那局棋已經毀了,無法繼續了。”
那人挑眉:“再開一局不就得了。”
清兒擺手:“罷了,不下了,我有些乏了,想休息。”
鍾子揚看著麵露疲態的人兒,未在執著,隻說道:“也好,是該休息了。”
清兒點頭,轉身走進屋子,想著今天發生的,又想起妙舞說的話,再看看手上的玉鐲,大長老當日為何沒說清楚這個鐲子解百毒呢?不過,把這個鐲子給她,怕也是擔心她的安危吧,一時間心裏暖暖的,可腦子還是有些亂,這般無章法的思緒糾纏著,不知什麽時候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