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琴劍相合

  低緩的琴音在空寂的殿堂緩結地流淌,眾人不再語,全都臉上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淺笑,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那琴聲中,見到了白蓮的綻開與搖擺。


  手執著棋子的昔知禮突地心神一顫,心中似是湧起了什麽,堵在了心頭,想要去細細捉摸時卻又見不到了。


  感受最深的是坐在上位的太皇太後,那琴聲似春日細語,飄飄灑灑地揚在她那躁動的心頭,安撫著那沉靜了幾十年來的瘋暴。


  而樓攬月卻是一臉驚訝地望著她,那平靜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深沉的光芒,她,居然會這個,境由心升,琴聲也自是這般。


  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手指輕輕撫動著七根琴弦,心底平靜的如同鏡台,直指明心。以前她每辦一次任務後便會回到少林,聽她師傅給她撫琴彈箏,雖然她一直聽得是用古箏彈奏的花開見佛,但她自己也暗中用琴撫過,因為她喜歡琴的低沉與柔和,然而箏的音動卻太過清脆了。


  “紅妝動手。”突然間,一直沉穩著撫動琴弦的辛嬈年開口,驚得站在她身後的紅妝連忙去棋局旁移棋。


  見到又是快速移棋的紅妝,昔知禮心底惱怒不已,連忙收回神思去與紅妝對棋。然而紅妝卻是望著辛嬈年手指撫動的節奏,曲畢的同時分別布好了三局棋盤。


  收手安靜地站回到辛嬈年的身後,抬著手輕輕地擦拭去早就布滿額間的汗水,剛剛那棋布的太緊了,她是一招都看不出來,更別說那三盤昔知禮要怎麽對完了。


  “花開見佛。這就是真正的花開見佛嗎?”太皇太後激動地從席坐上站了起來,顫顫微微的,望向辛嬈年的眸子裏泛起一片淚花。


  辛嬈年點點頭,“心如明鏡,性之所引,白蓮花開,自是見得真佛。”


  “原來如此。”


  “琴這一局安容郡主勝。”太皇太後瞥了眼正在棋盤秀眉緊湊的昔知禮,高聲宣布。


  昔知禮聽了整個身子一陣輕顫,她自是認為自己剛那首沁陵廣能成為絕創,但她不得不承認辛嬈年剛剛那首花開見佛確實是擾亂她的心智了,她也確實是輸了,想到這,便昂著頭不屑地道,“有點小本事了不起嗎?我們接下來還有得比呢!”


  “嗬!”辛嬈年抿著唇角淺笑。“好!”淡淡地話語應承下來,似乎與她無關一樣,卻又在做著隻有她才能做到的事。


  “筆墨都找來了嗎?”轉身輕問站在一旁的紅妝,紅妝連忙點頭應是,抬手招得幾名宮女將要準備好的東西抬進來。


  “那擺在宴席的最前麵吧!”辛嬈年吩咐著那抬著白色輕紗的宮女讓之擺好放在最前麵,四個角上都用高高的支棍撐著,放在地上後便撤去那支棍。


  抬著腳步緩緩走向前的辛嬈年示意紅妝將準備好的大硯台與筆放在輕紗的四周。


  “太皇太後想看安容舞劍嗎?”


  “準我家安容為我這老太婆子舞劍!”此時的太皇太後沒等臉色微變的夏啟開口說不可以,便已準了。


  “皇奶奶?”夏啟略帶擔心地望了眼太皇太後,在殿上舞劍,她這個沒有學過跳舞也沒有學過武劍的人怎可在這麽多人麵前舞呢,萬一一不小心那劍傷到人了,那就不好了。


  太皇太後朝他搖了搖頭,示意別擔心。


  “你這個女人耍賴,我都沒有與你比跳舞,你就自個先了。”氣的直咬牙的昔知禮不滿的衝到辛嬈年的身邊,怒聲叱喝。


  辛嬈年微微一笑,抬了抬眸睨視她道,“你在開始不也沒有等我的嗎?你看,那香已燃了一半了,若是還不快去的話……嗬嗬!”


  怒氣中的昔知禮回頭一看那香,果然從被點燃起到現在已是燃燒了一半,氣得咬碎了一口的小銀牙調轉身就往棋局走去。


  眾人一見這番,又是在私底下各自交換著剛剛辛嬈年撫的一曲,看向她的眼神時不免多了一絲敬意。


  坐在殿中位的朱肆將軍心底也是起了一層浪,雖然他老早就察覺到這安容郡主與之前大不相同了,卻沒料到會相差這麽遠。坐在另一坐的白芙蓉小臉一片灰然,慘了慘了,這下皇兄一定會怪她出來獻醜了。


  小心地抬眸望向她以後的夫君後,臉上又是蒼白了幾分,那個夏謙,她的未來夫君,雙眼直盯著坐在殿中的那紅衣女子身一,狹長的鳳眸裏透露出來的全是柔情與愛意,他,他喜歡她。心底一陣震驚後又是一陣憤怒,她的人,誰也不可以搶走,不然,她就要和那個人拚命。眼眸瞬間陰沉下來,眯著眼直望著那個令殿中所有人都專注著的女子,辛嬈年。


  今日的她不同上次見到,那烏黑亮麗的秀發挽成雲髻,眉如遠黛,鳳眸裏一片清冷,卻又浮帶著不可抗拒的嫵媚,讓人看了目眩神迷。這樣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嗎?看的出神間的辛嬈年突地朝抬投過來一瞥,似是嘲諷,又似不屑。


  “啊?”被驚到的白芙蓉氣得心裏直冒煙的直往身後靠去,驚得一旁守著的薔薇眼皮子直跳。看來自己的主子今日又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但還沒容得她多想,便又是聽到大殿中一陣驚呼傳來,驚得她也不由地隨著望去,訝得她是直用手捂著小嘴,不敢吐一個字。


  殿中那個人,她居然當著這麽多男人的麵,褪了雲鞋,露出那又如同小蔥頭般的玉足,這麽大膽的女人,她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了。暗中低罵,“不知羞恥。”


  “有趣!”樓攬月鐃有意思的與他四目相交的夏謙交換了個眼神,低低地輕笑起來。


  君無心則是氣得臉都要綠了,整個人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隻差一點就衝到了殿中央去了。他的女人怎麽可以讓這麽多男人看到不該看到的,還真是可惡,可惡。可是又懾於她說的話,隻得用他那可以射死人的眼神死瞪著那些望著辛嬈年的男人,恨不得一眼瞪過去就能將那些人全都給淩遲了。


  “哈哈哈哈!安容郡主這是想要在這裏跳脫衣舞嗎?”身後的昔知禮聽到眾人的吐氣聲,抬頭望向褪去衣袍的辛嬈年,毫不客氣的大聲嘲諷,眼裏全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辛嬈年接過身後紅妝遞給她的長劍,這是專門用來舞劍用的。“跳脫衣舞!”辛嬈年回頭突地朝昔知禮展顏冷笑,“一會我便會讓知禮姑娘親自嚐試什麽叫脫衣舞的。”


  冷笑中的辛嬈年毫不理會眾人看她時的怪異眼光,轉頭緩緩地望向樓攬月,輕聲道,“還請攬月皇子能為年彈奏一曲。”說完後就那麽冷冷地望著他,一點都不似是在求人的樣子。


  樓攬月似乎也沒料到會這樣,呆愣了兩秒後便點點頭道,“好。不知安容郡主要攬月彈什麽曲呢?”


  辛嬈年伸手指向滿臉怒意望著她的昔知禮,“就她剛撫的那曲。”


  “嗯。去將琴拿過來。”低低地應聲中的樓攬月讓身後的高蘭去取剛剛辛嬈年用過的琴,隨後放在了身邊,指尖輕按,頓時一道柔和的琴聲在大殿裏低緩而起。


  琴聲音色醇厚,潤如珠,泠如泉,時如鬆濤鳴壑,時如空穀傳響,抑揚之間,了無一絲雜音。一點都不似剛剛昔知禮所奏,聽者一下便是明白過來了,如果安容郡主能在這樣的琴音中舞得劍來,那麽她剛剛勝昔知禮的琴也就不是太皇太後的偏袒了。


  然辛嬈年也伴著此曲翩然起舞。眾人隻覺得眼前一閃。豔紅的長袖猝動,青絲張揚,好似舞於廣袤天地之間,氣壯山河。


  一道寒芒暴射,辛嬈年的手上驟然多出一柄五尺長劍,紅綢係穗,於起舞間靈動飄逸,長劍紅綢剛柔並濟,劍尖時而飄忽,時而凝練,劍勢柔和得似是驚不起水麵波瀾,行雲流水,連貫灑脫。


  劍起的同時,劍間順著身姿嬈動,挑起硯台裏的墨汁,隨著她的舞動,灑在她的腳下。樓攬月的心早已是驚得不能再驚了,猛地一挑弦,琴聲毅然轉便風向,似是快到遇到瀑布流了,越漸急促起來,手指撩動的似是戰鼓聲,鏗鏘如錘,聲聲直擊人心間。眾人眼前仿佛見到了戰馬嘶鳴,戰鼓轟轟,金戈鐵馬的戰場。


  如同靈蛇出洞的劍勢隨之而變,凜洌風生,辛嬈年麵色如霜,唇角浮起一絲冷笑,腳下踏著戰鼓聲揮劍縱橫,劍氣陡然暴漲,如同怒浪卷起霜雪,迅猛激烈。


  她,居然懂他的琴聲,懂他的心!樓攬月瞬間隻覺得心間堵得慌,指尖猛地一撫,頓時那高昂的戰鼓聲再次密集起來,更是直激眾人心神,引得眾人心頭一驚。似是聽到萬馬傾踏山河破碎的聲音,熱血染紅鎧甲,氣勢大振令人心血沸騰。


  坐在上席的夏啟那雙眸早已是一片熾熱,緊緊地盯在殿中那個人影上,她,真不是當年的那個吊著他肩膀直叫他啟哥哥的不懂事的小丫頭了。她,居然懂得戰場的撕殺及殘忍。


  “安容。”一直傾著身子凝望著她的夏謙此時心底掀起了巨浪,她的舞,勾起了他藏在心度深處最殤的痛。


  他隻覺得眼前全是紅,那紅染遍了整個他走過的路。可他卻又是清醒的,他清楚的看到眼前的紅中帶著一抹寒光,寒光閃耀,灼灼爍目,紅裙獵獵,似極了當年那紅的令人窒息的旗幟。


  席間一些文官及紈絝子弟早已是麵如灰色,這個女人傳遞給他們的不僅是一曲舞,而是一副鮮血淋淋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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