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九皇子駕到
賓客們逐漸來齊,在丫鬟們的引導下各自上桌。喜慶的鞭炮聲自大門外響起,昭示著霍老夫人的壽宴正式開始。
隆重打扮的老夫人依然背脊挺直,在翠瀾和翠筠的攙扶下緩步走入席中。
台上的戲曲漸漸歇了聲音,底下賓客的寒暄闊論也停了下來,目光均放到了精神矍鑠的霍老夫人身上,肅然起敬。
老太太原是村婦,念書不多。自及笄後嫁與當時尚是小兵的霍伯言,三年未有所出,自感羞慚,主動替夫君納妾,自己則包攬了家中內外之事,讓妾室安心為夫君生育子嗣。
哪知妾室還未有身孕,便自己先懷上了。一年後,霍家長女出生,霍伯言也因著在關外一戰立了大功,升為小將。又在霍守成出生後,頻頻立功,一步一步自小將升為後來的輔國大將軍,成為一方傳奇。
那時候戰事甚多,霍老夫人獨自在家照顧一雙兒女,沒有半點怨言。待霍老將軍功成名就了,討好巴結的人就多了起來,各種美妾一個個往家裏頭送,便是老將軍自己都感到心虛,老夫人卻是從未責備過一句,將一雙兒女照教得極為出色,獲得當今皇上親賜“一品誥命夫人。”
從一個無知村婦,到如今的將軍遺孀,其中路途艱辛,可想而知。但凡談起這位有著傳奇經曆的女子,便是長公主,亦是極為尊敬的。
霍老夫人的臉上,不若尋常富貴人家的老婦那般平滑無皺,多年忙於家事,讓她的頭發變得雪白,肌膚溝壑叢生,蠟黃無光。
可是沒人敢取笑她半句,她站在那兒,便如一個威嚴的老者,教人由心尊敬。
“今日是老身六十壽誕,本不欲大張旗鼓,勞動各位前來。但兒孫孝順,非要替老身賀壽,老身不忍拂了兒孫的孝心,唯有麻煩各位了。”
下頭賓客們紛紛鼓掌,附和道:“哪裏哪裏,老夫人有此賢孫孝子,是老夫人的福氣啊!”
霍老夫人微微一笑,待掌聲漸歇,又道:“老身出身市井,不懂咬文斷字,多餘的話就不說了。謝謝大家賞臉一聚,還請今日前來賀壽的賓客吃好喝好,莫要拘束。”
“不愧是霍老夫人夫人,說話簡潔利索,大氣蓬勃。銘淩這廂有禮了。”話音剛落,中氣十足的聲音自大門處傳來。大家轉頭,便看到一抹朱色的身影跨過門檻,大步行來。
朱紅色的長衫,寬邊上繡著細致的黑底金絲雲紋,頭戴玉冠,腳踏雲靴。麵如冠玉的白皙臉龐上笑意冉冉,瀟灑不羈,不是當今最得皇上寵愛的九皇子又是誰?
銘淩一揮手,便有隨從將手中禮盒奉上。他笑吟吟的合了手中扇子,作了個揖:“銘淩不請自到,還望老夫人不要見怪。”
霍天心看著他那侃侃而談的樣子,心裏頭沒有來的一陣氣惱,低聲咕噥道:“紈絝子弟。”
徐燕熙托著腮,不讚成道:“怎麽會呢,九皇子人挺好的,學識豐富,溫文有禮。”
霍天心睜大了眼睛,詫異道:“熙姐姐怎會對他有如此高的評價,該不會是對那家夥有意吧?”
“怎麽會,熙姐姐早就有婚約了,這話可不能亂說的。”傅雅彤連忙說道,又揶揄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倒是心兒,你這般的緊張,該不會是對九皇子有意吧?”
霍天心一滯,兩抹紅暈飛上了臉龐,結結巴巴道:“彤姐姐胡,胡說什麽呢?誰會喜歡那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簡直胡扯。”
徐燕熙回過頭來,瞧見她麵上的紅雲,也擠了擠眼睛,意味深長道:“哦,我知道了,咱們心兒喜歡的不是紈絝子弟,而是學識豐富,溫文有禮的公子。”
這八個字的評論,不正是徐燕熙方才給九皇子嗎,這般說,又有何區別?
霍天心越發的羞惱了,不依的推了她一把:“熙姐姐!”
“好好,我不說了,不說就是。”嘴裏這般說著,麵上的笑意卻是怎麽藏也藏不住。傅雅彤也在一旁以帕子掩著嘴偷笑,意味十分明確。
霍天心無奈,知道是如何解釋都解釋不過了,索性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自個兒生著悶氣。
隻是不知為何,臉上的紅潮許久都退不下去,還越發的燒了起來。
銘淩親自道賀,霍老夫人又是意外又是驚喜,連聲道:“九皇子親自前來,我將軍府是蓬蓽生輝。老身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見怪?”
說罷側開身子,“九皇子快請上坐。”
銘淩目光自場內轉了一圈,目光落到了霍天心身上,微微一笑,“老夫人不必客氣,我這人聽不得戲曲,離那敲鑼打鼓的聲音近了就頭疼。邊上那位置就好得很,老夫人不必操心,切莫因小子的到來而多加拘束,銘淩自己顧自己就成。”
說罷扇子一搖,朝霍天心那張桌子走去。
他身份高貴,又未到弱冠之年,離男女大防還有些時日,便是與未及笄的女子一桌,也沒有什麽不妥。老夫人見狀,也不好說什麽,恰好下頭開始有賓客獻上壽禮,自個兒都忙不過來,更別提管孩子們的事了。
今日的賓客,大都是與已故的霍老將軍有過交情,又或是霍守成的同僚,均是世家望族,送上的賀禮也千姿百態,貴重自是不提,更有許多奇珍異寶,教人眼界大開。
其中,傅尚書與晴郡主送上的,便是一個小小的玉壽鹿山子。山子由整塊的青綠色翡翠雕成,高為四寸有餘,寬約三寸,精雕細琢,精致非凡。
山子下部是極為仿真的山石,其上高樹成蔭,並結有桃實。樹下一老人當風而立,長跑短褂,左手輕拂小鹿,右手持如。崖下又有一隻小鹿,口銜靈芝,仰首朝上。
桃、鹿、如意、老人,均是吉祥如意長壽的表現,這份賀禮一出,便轟動非常。
第三十三章 就愛看你生氣
“尚書大人當真是好大的手筆。”徐燕熙驚詫的拍了拍身邊的傅雅彤,“雅彤,若我沒記錯的話,這是你外祖母樂公主壽辰時,皇上賜給公主的吧,怎的如今又到了尚書大人的手中了?”
傅雅彤“噓”了一聲,有幾分得意,小聲道:“前些日子,母親聽聞心兒意外落水,念及姨母身子不好,怕是許多事情力不從心,便特地向外祖母討了這玉壽鹿山子來,也好給姨母增增底氣,莫要教人小看了。”
皇帝所賜之物,都是要被隆重供奉的。雖說公主於皇上是親兄妹,沒有這樣多的規矩,但是能特地討要皇上所賜之物給好友充底氣,足以見尚書一家對沈慕秋的用心。
霍天心心裏頭暖暖的,拉著傅雅彤的手道:“彤姐姐,謝謝你們,這份情,我與母親和哥哥都會記得的。”
“傻瓜,說什麽客氣話?”傅雅彤拍拍她的手,溫柔道:“要知道,你我的母親可是表姐妹,你與我亦是一樣。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說這樣的話做什麽?”
“得,你倆是姐妹,可是把我給拋到一旁去了?”徐燕熙不滿的轉著手中的小酒杯,故作深沉:“罷了罷了,到底不是皇親貴族,總歸高攀不上。”
“熙姐姐。”兩人一同開口,不滿的看向她。
徐燕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了,就逗逗你們而已。知道你倆是把我當姐妹的,難不成我還會吃這個醋?”
“是何人在吃醋,吃誰的醋?”斜裏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卻是九皇子到了。
霍天心登時往後退了一點,椅子在地上拉出“喀拉”一聲,引入側目。
銘淩笑吟吟的看著她:“免禮,免禮。心兒,以你我的關係,就不必起身行禮了。”
呸,誰要給他行禮了,這是嚇著了好不好?
霍天心暗自腹誹,扯了扯嘴角道:“九皇子,咱們這兒一桌子的女眷,您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說著指了指霍天北那邊的桌子:“男子的位置在那頭呢。”
銘淩做出觀望的樣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慢條斯理道:“可惜天北那頭的座位已經滿了,沒有我落腳之地。不得已,我隻好厚著臉皮與女子們擠一擠了。反正我朝沒有男女七歲並無席一說,你未及笄,我未弱冠,不會惹人非議的,放心便是。”
霍天心的笑容僵在臉上,“九皇子考慮得很周到啊。”
“當然。”他一點兒也不謙虛的把這話當成了讚美,拉了椅子在她身邊坐下,好奇的拿過桌麵上的酒壺聞了聞:“這是什麽酒?仿佛與一般的酒有些不同?”
霍天心不想理會他,傅雅彤接話道:“這是將軍府特有的桃花釀,酒味清淡,多喝不醉,最適合女子飲用。九皇子若要喝,還是讓丫鬟拿其他酒過來吧。”
銘淩擺了擺手,示意丫鬟為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釀,三隻指尖兒捏起杯口細細打量,稱讚道:“酒色清醇,粉若桃花,清香凜冽。早就聽說過桃花釀的名頭,既然與你等一桌,我便也嚐一嚐這傳聞中的桃花釀是何等滋味。”
說罷舉杯輕啜一口,舌尖輕轉,那清甜微涼的滋味便在口中氤氳開來,帶著說不出的花香氣息,還有微微的澀辣。
他神色一凜,看向麵色紅潤的三名女孩,不動聲色的朝身後的侍衛勾了勾手指:“阿翔,你親自前去,讓丫鬟再上一壺桃花釀來。”
霍天心聽得奇怪,又不願在麵上表露出來,輕哼一聲:“怎麽的,莫不是九皇子覺得我們小女子身份卑微,不願與我們共飲一壺酒?”
銘淩往自個兒杯中續滿酒,隨手將酒壺放在自己手邊,笑嘻嘻道:“我是怕自己喝光了你們的酒,讓你們無酒可喝,所以才特地讓阿翔特地拿多一壺過來的。本宮可是好心,怎麽落在你嘴裏就變味了呢?”
霍天心不屑的轉過頭:“好心還是假意,就要你自己才知道了。咱們府中丫鬟甚多,誰拿酒不行,還非要勞動九皇子的侍衛?天知道這拿上來的酒有沒有加別的東西?”
“心兒。”傅雅彤和徐燕熙被她的無禮嚇到,都伸手去拉她。
霍天心總算是憶起這莊重的場合和銘淩特殊的身份,不由得有些懊惱,低聲道:“小女子言行無狀,還請九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上輩子,她可是見識過這位爺的乖張暴戾的,若是在祖母的壽宴上惹怒了他,自己還不得給扒下一層皮來?
同時又覺得奇怪,重生以後,她的脾氣算是比過去沉穩了許多,遇到什麽事情都能沉著應對,少有激動的時候。偏偏每次對上這家夥,就起不來好脾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銘淩過來就是為了逗著她玩,她越是氣惱,他就越覺得有意思,又怎會與她計較。
恰在此時,阿翔拎了酒壺上來,恭敬道:“主子,桃花釀拿來了。”
銘淩喝光杯中之酒,示意他倒上,又指了指霍天心的杯子,“給霍小姐也倒上一杯。”
霍天心以手心遮住杯口,偏不讓他如意,“女孩子家不宜多飲酒,九皇子還是自己喝吧。”
銘淩挑了挑眉,“哦”了一聲,“原來霍小姐的道歉就是這樣無誠意,便是連賠禮都沒有麽?本宮可算是見識到霍將軍與慕郡主的家教了。”
好端端的又把長輩都扯了進去,霍天心不幹了,有些賭氣的自阿翔手中取過酒壺,皮笑肉不笑的說:“心兒的意思是,既要陪酒道歉,理應心兒親自動手,又怎可勞煩他人,失了誠意呢。”
說著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九皇子,先前是小女子出言不遜,還請九皇子千萬,千萬不要落了身份,與小女子計較。”
後麵那兩句話特地加重了語氣,不難聽出其咬牙切齒的味道。霍天舉杯:“小女子先飲為敬!”
說完往口中一倒,三兩滴酒液滴落唇邊,使得嫣紅的麵龐添上一抹嬌色,又被她以袖子擦去。
銘淩失笑,瞧著她那氣鼓鼓的樣子,越發覺得有意思,抬手便將杯中酒喝了下去,慢悠悠道:“既然霍小姐這般有誠意,本宮便原諒你罷。”
嘴上說得輕鬆,可那酒一入口中,便察覺到極大的不對。
原來,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