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眼（下）
洪振業腦袋嗡地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明六年，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恢複自己的眼睛……
剛失明的那幾年，他求醫問藥，拜訪過無數的醫生，或號稱一貼即好，或長久用藥。但無論是正-規醫院，還是江湖郎中，都束手無策，毫無辦法。
他曾經也因為這樣生氣、震怒。因為他覺得隻有眼睛看得見，找到女兒的幾率才更大。
可事與願違，眼睛的狀況一天不如一天。漸漸地，他也不得不接受現實，徹底放棄了治療眼睛的事情，全身心地撲在尋找女兒的事情上。
恢複視力，是他再也不敢想的事情。
可今天，卻被楚天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他首先當然是震驚，隨即又笑了起來，明顯是不太相信。
“楚神醫，你可別逗我了。我這眼睛是什麽狀況我可比你清楚，治好它？那恐怕是白日做夢吧。”
不僅洪振業這麽說，一旁的柳餘妍也附和道。
“楚天，你別開玩笑了，真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啊？剛才在裏麵我已經給伯父的眼睛檢查過了，情況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壞上十倍。當初的毒沒能得到及時治療，況且再加上後麵一係列錯誤的治療方法，早已將問題複雜化了。現在伯父不僅僅麵對著失明的問題，甚至一旦失誤會危及到生命的！他的眼睛非常的脆弱，關係到整個身體的狀況，你可別亂來。”
“柳醫師，你又不信任我了。”
楚天聽著柳餘妍發表的長篇大論，卻絲毫沒有聽進心裏，隻是笑吟吟地看著對方，輕聲道。
“不是我不信任你，隻是這一次真的不樂觀，你可別太剛愎自用。”柳餘妍依然堅持著自己的判斷。
“楚神醫，我聽過洪夢說你的醫術的確是很高超，但是老夫的眼睛已經瞎了六年。我已經習慣了，你就別在我身上冒風險，萬一我這情況讓你辱沒了名聲，這罪名老夫可擔當不起啊……所以……還是算了吧。”
表麵上，洪振業是在為楚天考慮，但實際上，卻是有一點害怕的意思。又聽了柳餘妍的那番論斷，覺得這個治療會有一定的風險，一旦處理不好恐怕真的會要了命。
自己才剛剛見到日夜思念的女兒，雖然看不見她的麵孔，但也絕不想這麽快就天人永隔。
“伯父，你難道就不想親眼看看洪夢現在長什麽樣嗎？可漂亮了。”楚天依然誘-惑道。
洪振業沉默了一會兒，摸著洪夢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在他的內心深處，的確是想要親眼看女兒一眼，但是這所冒的風險實在太大，是生命的代價，他害怕自己承受不起，不僅要失去看一眼的機會，甚至連待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想……但是……”
他欲言又止，內心實在是難以抉擇。
柳餘妍這時候就不爽了，騰一下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就給了楚天一個爆栗，指關節狠狠地敲在了楚天的腦門上。
“楚天！你瘋了嗎？！”
楚天疼得是齜牙咧嘴，腦門上頓時紅了一片。
“人家父女才剛剛團聚，你現在什麽意思？又想要活生生地拆散人家嗎？你心怎麽這麽歹毒？人家不想做你非要逼著做，萬一失-敗了後果你承擔嗎？！”
“不、不會失-敗……”
“放屁！你真以為自己是神醫了？做手術不會失-敗的？什麽玩意！別特麽的不知天高地厚，這世界上你沒見過的東西多著呢，瞎逞能！”
楚天相當的委屈，自己明明有把握的東西，可柳餘妍偏偏不信，非要和自己作對，還散播令人恐慌的論調。她又不是自己，她不知道的東西憑什麽就能替自己下定義？就因為她是女人？！
楚天癟著嘴，一臉委屈。
“楚天我告訴你！隻要我在這裏，你就甭想做這個事情！我是以一個專業醫生的身份鄭重其事地警告你！聽到沒有？！”
楚天無奈，隻能看向洪夢，希望得到一點聲援。
然而洪夢的眼底也閃過一絲猶豫和遲疑。
“楚哥，我覺著……”她才剛說了一半，就被柳餘妍給打斷了。
“洪夢！你別被他威脅，他要是敢欺負你，我打死他！”柳餘妍杏目圓瞪，握著粉拳威脅著楚天。
“是……如果柳姐姐說的風險比較大……那我還是覺著不要做為好……畢竟我才剛剛回來……但若是之後找到更好的辦法，也可以嚐試一下。”
楚天沒辦法，既然洪夢都這樣說了，隻得作罷。總不能不經過家屬的同意，而擅自給病人做手術。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麽堅持，這麽執拗……就錯失了一個見證奇跡的機會。沒關係，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特別是你，柳餘妍。”
“喲謔！還敢威脅我了？！楚天你找死是吧？！”
“柳餘妍，你就是個傻帽！”
楚天爽快地罵完，轉身便飛也似地朝他的房間跑去。
柳餘妍追不上，隻能在原地幹跺腳，咒罵道：“楚天你個慫貨！有種你別跑！出來！”
眾人笑了笑，也各自散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入夜，洪振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
一來是剛才楚天的能夠治好他眼睛的話，實在很誘人。二來，是今天發生的奇怪事情，大哥和三弟像是著了魔一般，做的事情匪夷所思，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翻來覆去地想著，越來越覺得楚天說得有道理。若不是今日被點醒，他還不知道自己在洪家鎮的地位已經一落千丈，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洪夢的身上，完全沒有在意自己。
正當他想著的時候，耳朵裏突然傳來了一陣咿咿呀呀的開門聲。
“誰？”
他雙目看不見，但耳朵卻極其靈敏，在黑暗中甚至比眼睛更加好使，風吹草動他都能知道。洪振業立馬坐直身子，質問道。
“我，楚天。”
“楚神醫？這半夜三更的……有什麽事嗎？”
“哈？你真不想治眼睛了？”
“治眼睛？”洪振業有些迷糊，這事不是被否決了嗎？
楚天聽出了洪振業的猶豫，趕緊說道：“你別聽那娘們瞎說，她懂個屁。”
“可是……”
然而洪振業話沒說完，隻感覺身子突然一沉，怎麽都抬不起來。緊接著，隻覺得自己雙眼一熱，隨之而來的是火辣辣的灼燒感，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似的。眼球像是被什麽東西撕開，一種舒爽感和輕飄感蔓延全身。
忽然，感覺消失了，耳邊傳來楚天的叮囑。
“伯父，務必要記住。這事可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洪夢。”
聲音消失，門啪嗒一聲打開，又關上。
洪振業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