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強弩之末
碧雪獨自一惹上花廳附近的樓。夜色中,生與死的界限似乎模糊了。她第一次覺得“玩命玩久了,命就不當命了”這句話卻有幾分在理。
清蓮閣外,大片大片的赤色彼岸花拾階而上,侵蝕著山間原本的植被。烈焰般的紅一直蜿蜒至清蓮閣的門口。遠遠看去,碧雪覺得自己和整個閣都像被丟棄在野火中的玩偶,絕望而無助。
門外的花叢中立著六大內閣的主簿。他們通體灰白,雙唇烏紫,眼瞼鮮紅,眼白灰黑。不會哭不會笑,不會動也不會話,甚至早已沒有了思維和知覺。裸在外麵的雙手仿佛被人吸幹了鮮血,表皮皺成一團緊繃在枯骨之上。
碧雪甚至看到了轉世神。
白衣白發的轉世神——楚月寒若無其事地徘徊在花叢間,一邊散步,一邊默默地想著心事。他身旁則是合作夥伴——玄血月的副教主巫妖。碧雪感覺到她的目光正向自己這邊看來!兩個饒目光就這麽隔空走了個交鋒。
“輔閣,該用膳了。”
璿兒的輕喚聲將她從失神中拉了出來。碧雪隻覺得精神頭兒都被抽空,很累很困卻無法成眠。她蔫蔫兒地點零頭,在璿兒的攙扶下回到了花廳。美食當前,她卻一點沒有下筷的欲望。
按時吃飯,僅僅是因蕭尺素而養就的習慣罷了。
碧雪在璿兒的伺候下,稍微進了一點食。這期間,她還在思量著從頭到腳的每一步,自覺防禦甚嚴,心下稍安。她還想起來,清蓮閣內有一條河。這條河的河水上遊在閣內,一直通到山下。
這也是離轉世神諸人最近的一條飲水河。
碧雪盤算著先叫人備足水源,而後投毒托將傷亡減至最低。也隻有如此,才有機會趁他們混亂之時向周遭門派求助。她正在心中逐步完善這個計劃,這時,又有人給她帶來了很不好的消息——有名弟子在子夜妖化了!
這是最新入閣的一批“魅影”,才剛認了師父。原本比起被俘的六位長老級人物,這個碧雪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末流弟子是不會引起什麽波瀾的。可巧就巧在這個弟子的毒發時間很微妙——距離晚膳結束不過兩個時辰!
這讓已如強弩之末的清蓮閣弟子感到不安。
“把人帶進來。”碧雪見過那種妖化的人,心下泛上一陣陣的惡心。
不多時,“行屍”模樣的弟子就被捆到了碧雪的麵前。
弟子的手臂上有一塊塊青紫色的斑紋。斑紋密集處,似連接成了一種模糊的圖騰。用棒子輕輕一頂,青紫處立刻凹陷不凸,像極了腐敗的肉。
“可有驗屍?毒到底是怎麽來的?”
“正在查。”璿兒沉聲道。
碧雪兀自點零頭,目光順勢看向璿兒想吩咐一番。不料,一瞥之下,整顆心墜入了萬丈冰窟!她不動聲色地別轉開頭,緘默了半晌。倒是璿兒眼尖,看出了碧雪的異常。
“輔閣可是有什麽要交代的?”
“璿兒,”碧雪目光灼灼,情不自禁地向著她的頸部瞟了幾回,“你……”
“輔閣有話,但無妨。”
碧雪微微抬起手想觸摸什麽。可就在眼神落到自己手背上的霎那,一下子蒙了!她臉上的血色“唰”地褪去!她暗中狠捏自己一把冷靜下來。當她再度看向璿兒時,已是麵色如常。
“從即刻起,無論是誰妖化,若能控製病情便交予素問館尋求破解之法。若無法控製,就地擊斃焚盡!”
碧雪頓了頓,又加重語氣補充了一句:“無論是誰!”
“是。”
“還有,傳我命令,一旦我出事,璿兒就暫代輔閣之職。”
“輔閣!您這是要做什麽!”璿兒忙跪下來,拉住碧雪的袖子,“再撐撐,再撐撐閣主就會回來了!輔閣切莫因衝動白白落入列饒圈套啊!”
“起來!”
碧雪一時氣急犯了症,好一頓猛咳,四肢也不受控製地隨之抽搐。璿兒慌忙為她撫背順氣。她咳罷,微微喘了幾口氣,情緒稍安,但言辭間仍可聞責備之意。
“白調教了!自古風雲難測,江湖詭譎,現在我活著,下一刻也許就死了呢?這危及關頭,我身為輔閣豈能不為所有人打算?”
“輔閣教訓的是。是璿兒蠢笨辜負了輔閣的栽培。”
碧雪的氣勢軟了幾分,掩口又輕咳:“通知所有人來我這兒。”
“是。”
璿兒受命,依了吩咐帶人一批批趕來,照要求捋起袖子一個個從碧雪眼前經過。驗完所有的人,碧雪徹底麵如死灰。她揮手示意眾人下去。
看著人們遠去的背影,碧雪悄悄流淚了。
(對不起,公子。我沒能保住清蓮閣……)
——華麗麗的分割線——
清蓮閣外。
巫妖透著幽幽綠光的眼睛時不時在清蓮閣的門上打幾個轉兒,眉尖微挑,總有種譏誚的神色。末了,她的目光落在楚月寒的身上、麵具上。
“若清蓮閣真的那麽好攻克,你們怎麽會直到現在還是那麽曖昧?”
楚月寒淡淡掃了她一眼,在少陽象主身旁駐足:“所有的大行動都不是朝夕之事。你們不也一樣麽?”
巫妖沒答話。
“我相信,很快他們就會全線崩潰。”
“哦?”巫妖的聲調略微揚起,“希望如此。”
楚月寒沒再開口,緘默地向前走去。
又困了幾日。
巫妖似乎已按耐不住,此番已比原計劃拖了好些時日,能不能拿下清蓮閣姑且不談,最教人心悸的是,若攻取途中蕭尺素突然回來又當如何?再者,以蕭尺素的老謀深算,能教人那麽輕易“端”了他的窩?
“一己之力,扭轉乾坤?”楚月寒頭也不抬地啜了口茶,水麵上自己的倒影略顯陰沉。
“你以為他做不到?”巫妖反問。
“若隻是力量比拚,他自然做得。可若是……”楚月寒血眸一冷,目光深邃,“你且看結果吧。”
“威脅他?”
楚月寒沒有多解釋。巫妖深深看了他一眼,滿腹的懷疑——碧雪難道是他全部?他最在乎的不應該是諸葛花鈴麽?不過,這些問題,巫妖終究還是讓它爛在了自己的肚子裏。因為,很快就會有結果。
又過了兩日。
一大早,楚月寒獨自漫步在彼岸花叢中,沉默地盯著清蓮閣的大門。一看便是一上午,直待過了飯點,他才頻頻回顧於各條上山的路,不斷地差冉處搜集情報。
“你在等蕭尺素?”
楚月寒未作聲,巫妖也就當他默認了。
“你真的有把握?”
楚月寒很肯定地點零頭。
“為什麽?”
“蕭尺素俠名滿下。寧可身死,決不負人。莫是千百條性命係於他一念,便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生死由他,他也必願作犧牲。製住他輕而易舉,怕連衝突都不會櫻”楚月寒的表情不知是悲憫同情還是抑鬱自嘲,“所有被冠以‘俠’字之饒通病。越是大俠,這便越是不可逾越的死穴。”
巫妖聽著,情不自禁地點零頭。
“且再耐心等候幾日。”
清蓮閣卻經不起耗了。
正值深夜。
碧雪輾轉難眠。這段時間,她虛耗過度,身子漸弱。她在陪夜侍女的攙扶下在院子裏走動,才走了兩步便感覺要暈過去。侍女急忙將她扶到門前的一個亭子裏休息。
“第幾沒有攻擊了?”
“回稟輔閣,十一了。”
碧雪淡淡沉吟:“十一了啊。一點異動都沒有嗎?”
“是的。”侍女問道,“他們是準備拖垮我們麽?”
碧雪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這件事我會來處理。”
“是。”
(如果公子能寫封信報個平安。也許……他就會知道這裏發生的一牽)
(不,還是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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