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北淵
天氣寒涼,落葉滿地,鋪就了一條金黃的道路,走在上麵發出些微的摩挲聲。
夕陽傾斜,落下炫彩的霞光,將人的身影拉的頎長,秋風吹過,黃葉漫天,於飛舞之中再次擁有了二次的生命,漫漫金黃之中有一道身影緩緩走近
長身玉立,挺拔俊俏,如墨的發在身後緩緩飄蕩,像極了靜止不動又被風吹拂的瀑布,玄衣墨靴,每一步都堅忍不拔。
黑眸如淵,開合之間已收入天地星辰,薄唇輕啟,吐出淡漠的話語“久等了!”
等是一個詞,卻不敢多加上一個久字,立在樹下的那人,微微忐忑的搓了一下手指,恭恭敬敬的對他行了一禮“葛家遺孤葛逸,參見帝君!”
來人輕聲一應,一個簡單的音節,詮釋了最高的姿態“嗯”
葛逸抬首,不卑不亢,輕輕托著身後的弓箭,將其遞與眼前的人“帝君,射日弓已經找見”
來人輕輕瞥了一眼,並未伸手“既然找見了,就留著吧,你修煉的射日訣,配它剛好!”
葛逸麵色一喜,連忙謝過。
來人目光遠眺,看著那落日的餘暉似不曾聽見,遠處有鷹隼鳴叫,迎著那落日的圓盤,猶如攀日一般,但又很快飛向遠方
秋風蕭索,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衣袂在翻飛間露出那隱藏的金線,顯得他這一身玄衣更加華麗貴重。
頭頂那僅餘的幾片樹葉飄落,在經過他的眼前時被他伸手夾住,樹葉金黃卻帶著生命殆盡的枯色,清晰的紋路在眼前一一呈現,猶如人的骨骼。
那冰冷淡漠的聲音再度響起“雲家又得了什麽消息,要你傳話?”
葛逸聞言,腦門上隱隱有汗水滲出“啟稟帝君,雲家傳話來,說是得了那腐龍的消息,想要與帝君麵談”
“那你可知他們的目的?”
“屬下不知!但那腐龍消失已經近二十年,此次再次出現,怕不是單一的出現,而是有心人為之”
“是麽?”淡淡的音色,沒有任何的起伏,淡漠的好似全未放在心上“有心人?他們也算是有心人……”
葛逸弓著身子不敢說話,又等了片刻,才聽到頭頂那人的聲音,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見吧,你去聯係讓他們就來此處好了,夕陽美酒,也不失一道風景”
葛逸連忙領命退下,卻在轉身時忍不住抹了下額頭上的汗,一陣風吹來,後背一陣涼意激的他渾身一顫,才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汗濕。
轉角處,葛逸抬首看著那挺身而立的人,微不可查的一歎,自鳳羽山被毀,他輾轉流落到這座名為望月的孤山已半年有餘,本想再次潛心修煉,卻在無意中邂逅了那妖族大帝洛北淵。
一人一壺酒,在這座孤山中顯得是那麽的淒涼孤寂,讓葛逸沒忍住上前問了一句,但就是因著這次的上前,不知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麽,初相遇時那令人駭然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許久,最後一句道破了他的身世來曆“葛家神臂傳人,你是第幾代孫?”
那時他在驚愕之中滿剩慌亂,不知他是敵是友,默然不答,讓他蹙起了眉頭,直言不諱道“葛家被滅,幾乎無人生還,獨獨留下了一個猶如廢人的子孫,排行第三,那人是不是你?”
那是的葛逸因著白隙爻的幫助已經可以入正常人一般修煉,雖然進度不快,卻也日有所長,而他又勤奮堅毅,進步亦是神速,但在麵對洛秋玄時仍舊猶如嬰孩大人之間的差距,讓他起了不半點的反抗之心。
當時他的麵色就白了,但洛秋玄卻沒有給他任何的反抗與亂想的機會,直接將他的製住“當時葛家發生了什麽?為何隻有你一人逃脫,活了下來?”
這句問話帶著威壓的斥責,讓他瞬間便沒了反抗之心,那些痛苦的過往再次湧現在眼前,他咬著牙,將葛家被滅的始末的說了一遍,許久才傳來他冷漠的話語“你想報仇嗎?”
他如此辛苦的修煉又如何不想報仇?幾乎沒有本分的猶豫他便點了頭,之後便聽他說“以後你就跟著我,給你當初葛家在神族的地位,亦供給你所有修煉所需的東西丹藥,能不能守住你葛家的地位、為家人報仇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從那以後他便跟著洛秋玄一起在這孤山上修煉,偶爾成為他的傳話筒,為他吩咐一些事,傳達一些話,那時他才知曉自己遇到的是統領萬妖的帝君,亦是令白隙爻念念不忘想要尋找的人。
隻是經過這半年的相處,讓他對洛秋玄的性子有了很深的認知,起初的他除卻殺伐果決、待人冷漠了點外並無什麽不好,喜歡獨自一人不被打擾。
——當然,會有一些沒有眼色的人,偏偏要往他的眼前湊,也不怕他的怒火與冷意。
隻是這樣的北淵大帝他並沒有見多久,就消失了,之後的洛秋玄就是陰晴不定的所在,整個人冷的仿佛能將人凍僵一般
起因是他傳的一個命令,亦是他在認識他之後為其傳達的第一個命令——去鳳羽山接人。
那時鳳羽山已經成為一座毫無生機的荒山,早已沒人走動,此去接人注定會落空。
當時他便多嘴說了一句,卻不想惹的他大怒——那是葛逸見他第一次發怒,也是唯一一次,但那一通怒火卻讓葛逸記憶尤為深刻,帶著毀天滅地之勢,將整個望月山都毀去了大半,甚至讓他錯以為他會連著他一起毀滅。
恐懼在心中蔓延,將他整個人籠罩,死亡在那一瞬來的是那樣的近,一致後來他在他麵前再不敢多說一句話,更不敢提及鳳羽山的一切,包括白隙爻三個字。
那是他的禁忌,不可觸碰的逆鱗。
至於後來,那被稱為梅幻的人有沒有前往鳳羽山接人,又有沒有接到人,或是接了誰他都不知。
隻是從那以後洛秋玄便沒有離開過這座小孤山,所有的命令都從這裏發出,又在這裏終結,來來往往的人中多是妖類,若說人族,便是那個被稱為信合的神君和那一位名為雲袖的女子。
隻是前者可以自由出入,有時還能得他一番招待,而後者,卻常常難見一麵,往往等上數日,得來的也隻是他的一句不見。
那些借口她們尋了很多,但大多都在還未傳達到洛秋玄的耳中便已被他回絕,這半年來,唯一讓他觸動的理由,一個是關於那月惜兒的消息——隻可惜這個消息,有與無並無多大區別,模糊的不知具體如何,可以隆括為借口,再有便是這個。
作為沁火蓮的守護者,對於其他的幾種神族之物,他自然不會陌生,因而光聽其名,他便已知其意,借著射日弓的緣由,順帶的稟報了一聲,果不出他所料,這個消息,是洛秋玄願意聽的
葛逸沒有停留,急急忙忙將雲袖請了過來,卻又忍不住開始打量起她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原因,也可能是白隙爻曾給過幫助與希望,讓他在看到雲袖時莫名的不喜,甚至是在心中對她評頭論足了一番,什麽長得不及白姑娘的好看……氣質不如白姑娘幹淨……眼睛更是不及白姑娘的清澈……性子不及她的好等等羅列的一大堆,反正是將白隙爻比作了天上仙,而將這雲袖當做了地上鵝。
再加上兩人婚約的流言,讓葛毅更加的不待見她起來,往往遇見不是繞開,就是不冷不淡敷衍的應上幾聲,弄得雲袖也莫名其妙,不知是哪裏得罪了他。
但好在洛秋玄對雲袖並無半點熱情,亦看不出一絲的感情,這讓葛毅心中好受些,也就當雲袖是個可憐人,這才沒有起什麽衝突。
——都是護短的人,在遇到危機時,本能想要維護那個與自己相熟的人。
葛毅將雲袖帶到洛秋玄的麵前,又為他們沏了壺茶水,猶豫了一次,這才離開,卻也是站在最遠的距離,又能看清兩人動作的地方。
雲袖看著越發冷漠的洛秋玄,苦澀的一笑“現在想見你一麵越發的難了”
洛秋玄的目光還落在遠處的晚霞上,隻是這麽一會兒的功法,晚霞已散去許多,就連那日頭的紅也變得淺薄了起來——橙色總部及那紅來的好看耀眼。
他微微側目,看了那故作哀愁的女子一眼,冷笑一聲“本帝與你並無多少交集,談不上見麵”
這般無情的話,讓他說的是這般的理所當然,更讓雲袖那張絕色的小臉上瞬間失了血色,嘴角的苦澀更甚“原來我在你心中,連見上一麵的資格都沒有”
聲音低沉婉轉卻又帶了幾分的哀怨“是不是我將惜兒弄丟了,就再也沒有見你的資格了?北……淵……”
這‘北淵’兩個仿若是她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喊出,不讓自己顫抖,但終究是叫慣了‘君上’二字,猛然換成名字,讓她自己都忍不住輕顫,心中的緊張,讓她的雙手都濡濕了,緊緊的捏著衣角不讓自己露怯——雖然這兩個已經在她的心中反複練習上萬遍,雖然他們那所謂的婚約已經被拖的沒了任何意義,但終歸是他曾經認下了的,從她知曉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願去喊他其他的稱呼,‘北淵’二字成了她心中的執著。
但洛秋玄卻在聽到這兩個字麵色一黑,側首睨著她,意味不明,卻看得她麵色緋紅,連耳根都燒了起來,貝齒輕咬,將那飽滿的唇色都弄得暗淡了起來,這幅小女兒的模樣是洛秋玄第一次在雲袖的身上看到,卻沒有絲毫的驚豔,隻有一個“醜”字湧上心頭,腦中浮現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但這樣突然的想起,卻讓他瞬間懊惱了起來——那個沒心沒肺的騙子,明明答應了將火兒送回,卻又再次失言,躲得不見蹤影!
洛秋玄一想起這個就恨的牙癢癢,更是煩躁的沒了之前的興致,渾身上下的溫度都冷了三倍不止“本帝答應見你,並不是為了與你許久,更不是談論誰對誰錯。本帝的時間寶貴,你若不說那就請回”
雲袖的臉色又白了一分,眼眶微紅,深吸一下鼻子才緩慢的道“是我族中弟子出外是意外得來的消息,說那腐龍曾在十萬大山出現,那位弟子好奇便一直追蹤了下去,其中有兩次親眼見到那腐龍分別在魔教的邊緣與蒼桀山的附近出現,那名弟子不敢貿然驚動腐龍,便一直小心的跟著,又傳回消息給族人,依他所說,同時盯著那腐龍的還有另外兩撥人,一波是那冷軒院的柳曳華等人,另一波卻是他不認識的”
“我父親得到消息,在與族長商量之後,決定將這個消息告訴給你,請你來定奪……”
定奪的是什麽,雲袖聰明的沒有言明,隻仔細的偷睨著洛秋玄的臉色,不錯過一分的表情,但令她失望的是,洛秋玄麵上依舊是毫無波瀾,那冷漠的模樣仿佛並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但雲袖卻知曉洛秋玄聽了進去,特別是在他聽到柳曳華這三個字時,明顯的氣息有了不一樣的波動,雖然輕微,麵上有不顯,卻仍讓她敏銳的捕捉到了。
她低垂著眼眸,裝作沒有發現,靜等著他的回答
過了片刻,耳邊傳來的卻是洛秋玄低笑的聲音,雲袖聽得奇怪,不由得抬頭去看,卻對上了洛秋玄似笑非笑的眼眸,讓她渾身一震,忘了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