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夢回(八)
那漫長的十七載歲月,她心灰意懶中除了修煉再無其他的事可幹,她的努力,她的成果在整個鳳鳴山無人可及,哪怕是修真界也寥寥無幾,成了史上最年前的五羽鳳凰——在白隙爻未回來之前她本就已到了四羽鳳凰的巔峰,慕家堡出事以後,在追逐不到白隙爻的蹤跡之後,她回鳳鳴山冒險生生的將自己提升到了五羽鳳凰。
吳俁鳳凰在那些的傳說中已經是大能著的所在,她以為自己的提升足以和白隙爻抗衡,但一切都不過是她的癡心妄想。
修為低時看不清白隙爻的修為,修為提升後,再回顧,才發現自己的依舊無法與之抗衡,而在慕家堡時她的咄咄逼人和白隙爻不露痕跡的放水與白隙爻生受的那一擊,都成了最大的嘲諷。
若是還念著往日的情分,為何能夠做好毫不眨眼的屠他滿門,殘忍的不留一絲灰燼?若徹底撕破臉皮,想要報仇雪恨,有何必對她假惺惺的手下留情?
她白隙爻能夠毫不手軟的為自己的親人報仇,難道她慕千雪就能做到,對親人朋友慘死的無動於衷?沒有想過她的感受?
那些情分,或許早在那麒麟鳳凰之言中消耗殆盡,從那日她在冷軒院將她喊起時就已變了模樣!
慕千雪不止一次的想的是否當初沒有那所謂的鳳凰麒麟之言,沒有洛秋玄的出現,她們之間聚會永恒不變?
白隙爻那般的疼她,若是沒有鬱離子一而再的逼迫,沒有她的哭訴阻隔,縱使後來揭開了過往的仇怨,以白隙爻的性格和對她的在乎,無論如何也做不出滅她滿門的事來,若是……她甚至卑鄙的想過,如果利用白隙爻對她的感情,說不定,在她的父母認錯補償之後,白隙爻能放下仇恨,不再追究,能依舊待她如初。
那是她的師姐啊,一個渴望溫暖的人,而她又是那個一直給她溫暖的人,過往的仇怨她們都不曾參與,而白淺夜也不會因著白隙爻被逼得以死換取她的自由!
然而終究是沒有後悔藥的,動了的心縱使要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收的了,若是沒有衝動,能夠坐下來好好談談,或許之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以她與白隙爻的關係,三個人的生活也未為不可,明明那時在千雪閣中她已經與洛秋玄說好了的,若不是……若不是鬱離子的逼迫,那些人的橫插一腳,他們又何至於此!
慕千雪在那日之後恨了所有的人,連帶著自己一起。
可這世間又哪裏來的後悔?時光倒回?她痛苦著,掙紮著,想要原諒那滿門的仇恨——特別是在她回到鳳鳴山見到自己那本以為已經去世了母親和哥哥時,那一刻可笑的是她竟然從內心深處鬆了一口氣,想到的是扯平了。
扯平了之後的希冀是她認為白隙爻心中還念著她們自小的情義,顧及著她的感受的。
多可笑?幾千人的命就那般輕易的被她放棄了,為了心底那可笑的姐妹情!
當慕雲章的人頭就那般擺放在她的麵前時,當慕嫚雲聲嘶力竭的告訴她慕家堡眾人的慘死過程時,那一聲聲猶如滴血般的控訴,終於打破了她心底的最深的渴望。
狠,這是慕千雪在時隔多年後對白隙爻的重新認知,那個記憶中善良至性的師姐終於在仇恨中消失殆盡,再也沒有了往昔的模樣。
慕千雪終於認命了,認清了兩人之間那無法逾越的橫溝,不死不休的現實。
沒了白隙爻的蹤影,她便在鳳鳴山安心的修煉,但卻不想白隙爻會那麽快出手,哪怕是她就在眼前,白隙爻也沒有絲毫的顧忌。
夢境啊,她想著幼時自己的無知,躲在白隙爻的夢境之中不願出來,那一場的意外,到底是真是假?
鬱離子曾說過,夢境中的一切都受白隙爻的控製,那時的白隙爻根本就不可能找不到她,將她弄出夢境,白隙爻是故意的,故意的將她留在夢境之中,讓她出不來。
那時的一切不過歸咎與嫉妒,嫉妒她搶了白隙爻的寵愛,嫉妒她搶了那些本屬於白隙爻的一切,幼時便已狠辣至此,長大後又豈會和善?不過是看清了自己的處境,知道唯有討好她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而她所認知的那些都是假象,在遇到衝突時會瞬間的土崩瓦解。
就如現在的她們!
慕千雪魔怔了一般,將所有的一切都陰謀化,再也看不到白隙爻的一點好,於激怒中恍然想起了幼時曾聽到鬱離子與鍾道子的爭吵。
那時她從夢境中被救出,九死一生之後害怕的不敢出門,鬱離子心疼她,暴怒的想要將殺了白隙爻,那時拿出的便是一塊毫無特色的血玉,他猶豫糾結著要這血玉打碎,幸而被鍾道子攔下。
那時鍾道子向鬱離子討要血玉和白隙爻,說若這鳳鳴山不能給她一席之地,便要將白隙爻送走,活著是他將白隙爻帶走。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態度如此強硬的鍾道子,與往日的懶散隨意沒有絲毫的相似,每一字都擲地有聲,帶著譴責的失望,他說“師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既然你早已為自己留了後手,不曾把她當徒弟,又何必要將她困死在這鳳鳴山?一邊對她不管不問,一邊又要將她控在手中,天下間哪有這麽好的事?!師兄,日子過得太過安逸,你是否早就忘了祖訓?你有自己要護的人,有自己的私心,便讓這麽一個無辜幼童來承擔,可對的起師傅的栽培囑咐?”
“你若不耐煩就早早的將她交還給我便是!人是我帶回來的,看在那兩年的情分上和你鳳鳴山掌門的身份,我可以對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睜隻眼閉隻眼,反正我也不想她也背負什麽,但你若因著自己的私心對她起了殺意,就別怪做師弟的翻臉!”
明明是最平淡的語調,她卻聽出了劍拔弩張的味道,她躲在門後頭偷看,第一次對那樣無欲無求的鍾道子產生了畏懼。最後還是鬱離子擺出了掌門的身份,退了一步,才又恢複了表麵的平靜。
那時在鍾道子走後,鬱離子將她抱在懷中,語重心長的告訴她不要怕,他手中的那塊血玉是可以控製白隙爻生死的東西,若是白隙爻對她起了壞心思,他就將血玉毀掉,然她再也無法超生!
那時的慕千雪懵懵懂懂的聽了,隻覺得這血玉十分厲害,與她的鳳凰血玉不相上下,但對於能夠控製白隙爻的生死,她那時隻有好奇!
然而這一次白隙爻突然要將慕嫚雲拖入夢境,在自己母親那般害怕慌亂又句句懺悔中讓她毫無預兆的想起來的這塊血玉來,她想慕嫚雲和慕家堡都已經付出了那般大的代價,這仇怨也該了解了,再大的錯那數千條的人命也該彌補了,如今白隙爻這般的不依不饒太過了!
那一時的憤恨讓她逼著鬱離子交出了血玉,而她有毫不猶豫的將其捏碎了。
那因著她而留下的牽製,縱使在她背負天罰誓言時也沒有動用全毀,如今終於在她的怨恨中消失殆盡。
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早就存了要她消失的念頭,或許在她知曉洛秋玄與白隙爻的關係的那一刻,看著他們背叛自己的那一刻她便早已起了怨恨,動了殺心,隻是強行的用那所謂的姐妹情誼來不斷的麻木勸誡自己。
如今終於如願了,內心深處除了痛之外,還有一絲她想要忽略卻又不能忽略的暢快,但最終這一絲的暢快便被鋪天蓋地的窒悶掩蓋,痛到四肢百骸,全身麻木,那一寸寸的淩遲,讓她不敢麵對自己的內心,更無法接受自己當真會那般惡毒!
她用惡毒來形容自己,竟覺得無比的貼切。她突然笑了,低低的,沉悶的,從此再也沒了那個過往的白隙爻和慕千雪。
她們之間終於畫上了句號!
許久之後她起身,身形消瘦而又落寞,帶著沉甸甸的死氣,猶如行屍走肉一般,走向那扇關閉的大門,仿佛打開了便是重生。恍惚之中聽到一聲低低的帶著不可置信的呢喃聲“千雪……”
簡單的兩個字,卻是最重的控訴!
她猛然轉身,警惕的看向四周“你在哪裏?出來”沒死嗎?內心又再次湧出一片欣喜與慌張,甚至還帶了深深的恐懼,她不知曉這樣的情感是怎樣湧出來的,但她卻沒有絲毫的為之前捏碎血玉感到後悔。
回答她的是一聲水滴低落的聲音,那一聲輕微的聲響仿佛帶了穿越年輪的時光,最終落在了她的腳邊,暈染出一朵血色的花朵,妖豔而又滲人。
一滴兩滴……一共滴落了十三滴血液,在暗沉的地板上是那般的顯眼而又沉重。
慕千雪哆嗦的看著那些血滴,癱軟在地上,最終忍不住嚎啕大哭。
十三滴血,剛好是從她被拘入夢境後到白隙爻跳下鳳凰台之間她們關係最好的那十三年,象征著她們之間所有情義的幻滅,而她再也不會回來。
但終究她的悲痛沒有持續太久,便被另一道急切的腳步給打斷,緊閉的大門被突然推開,那一聲悲痛慌亂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千雪,你母親去世了……”
鳳鳴山那唯一一座專為一人建設的閣樓內,那個端莊矜貴的夫人,被人一劍斃命,靜靜的躺在石階之上,眼中滿是不甘的憤怒,脖頸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在她的身邊是悲痛欲絕的慕千山和一臉沉痛的鬱離子
……
青箹軒內陸拾叁纏著鍾道子詢問顧南樓的事情,被鍾道子連懟了幾次,看的謝夢重都有些同情,但鍾道子在這師徒二人的心中一向比較威武,無人敢去真的忤逆,幸而陸拾叁練就了一身的厚皮,在鍾道子麵前嬉皮笑臉沒有絲毫的退縮
“師傅你真不告訴我那顧南樓與你的真正關係?還有你要他辦的是何事?”陸拾叁迷了眼,半靠在門框上,笑眯眯的盯著自己與自己下棋的鍾道子,那叫一個猥瑣。
鍾道子閑適的悠哉下棋,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更是懶得應他一聲,白字黑子落得不亦樂乎。
陸拾叁也不惱,眼珠兒一轉,淡淡的道“本來吧,那顧南樓說他是您的私生子,要幫著您統一這修真界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倒是頗有可能嘍!”
這一句話讓那淡定的鍾道子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更差點讓修煉中的謝夢重走火入魔,鍾道子轉頭先訓了謝夢重一聲“好好修煉,一點定力沒有,如何能夠走得更遠!”
謝夢重沒忍住偷偷睨了他一眼,後者正盯著自己,嚇得連忙閉上了眼,一本正經的修煉,隻是那雙耳朵卻不自覺的豎了起來。
鍾道子將大亂的棋盤再慢慢擺好,打定了主意不理會陸拾叁,依舊悠哉的和自己下棋,仿佛之前的失態不是他一般。
陸拾叁一直都在偷偷的觀察著鍾道子的反應,見他這般反應一點也不意外,依舊用戲謔的語氣道“師傅,徒兒跟著您沒有四十年也有三十多年了,怎麽從來都沒見到過你身邊有女人,您說您這麽大的兒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石頭縫裏撿的?我看不能吧!”
“起初沒注意,因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師徒還跟人打了一架,不過在打完之後,怎麽看都覺得那顧南樓與師傅最起碼有三分的相似”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這三分沒差的
“最可恥的,他居然連師傅屁股上有個青色的胎記都知道,曾讓徒兒一度懷疑那顧南樓是否是偷偷的喜歡上了師傅,自己有那斷袖好口,才說謊騙徒兒的——那顧南樓並不想做我的師弟,而是想做徒兒的師娘?”說著自己先打了個寒戰,惡寒不已,見鍾道子終於抬起了頭看向了自己,求生欲極強的轉了話題
“為此徒兒又和他打了一架——若是單論修為,不是徒兒吹的絕對能甩他一個車輪子,但那斯竟可惡的招來了一些凶獸當幫手,欺負徒兒雙手難敵四拳,好在師姐疼我,借了條蛇給我,這才堪堪的贏了”
“不過,您猜那斯如何說?他居然賴皮的說師傅交給他的事她不管了,讓我來接手,您說我又不知道,師傅要他做什麽,怎麽接手?可那斯卻不管,趁著那魔族來找事時,偷跑了”
“徒兒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回來問一下師傅的好,別壞了師傅的什麽大計”
“不過師傅您放心,我鐵定是不會相信他是您兒子或是覬覦您的這些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