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惜一切
水光搖曳,天際隱隱泛白,從鉛籃慢慢變作淺藍,然後鍍上一抹霞色,霞色擴散渲染成紅色,圓盤似血,金邊蔓延將周邊都染的或紫或紅,與海麵緊緊相貼,微風吹過,漣漪千裏,金光漫漫將整個海麵照亮
白隙爻將思緒慢慢收回看著太陽一點一點的升起,他們也曾一起看過不少夢境映射出的日出日落,卻從未有過一次如這次般震撼,仿佛自己渺小的猶如螻蟻一般,卻又帶著些不可名狀的興奮與欣喜,再加上過往的種種——這一刻的心境比那蜘蛛結的網還要錯綜複雜!
洛秋玄腳下用力木筏行的極快拖曳出一尾極長的白練,仿佛要衝破那輪紅日一般,隻是木筏越近,太陽離他們越遠,慢慢越過他們的頭頂掛在湛藍的天空之上,光芒萬丈
如此又過了三四日,木筏之上的癡願花慢慢有些枯萎,花瓣凋落綿延成一條線,仿若海麵上升起的朵朵淩波漫步,婀娜多姿;又過兩日木筏開始鬆散,一些木頭猶如豆腐一般片片脫落,好在這一路除了第一日遇見的妖物之外一帆風順,兩人不敢懈怠,遠遠的便能看見陸地,心中一鬆,速度更快了些,木筏也肢解的越來越快,在距離岸邊還有兩丈時木筏終於支撐不住瓦解破碎向海底深處沉去,二人相攜落在岸邊。
他們所落之處杳無人煙入眼皆是茂密的林木,白隙爻不知此地是何處,望向洛秋玄,隻見他四目眺望眉頭緊鎖眸中有幾分肅殺之意,白隙爻看的心中一驚“此處不妥?”
“不是”洛秋玄看著她,掩了眸中的肅殺“你可還有多餘的紗笠借我一頂”
她因容顏長開之時鬱離子便讓她帶著紗笠遮了容顏倒是為她製了不少紗笠,白隙爻取了一頂與他,等著他戴好前方引路
“這裏是東海,千帝門唯一一處與中土相連的地方蒼桀山,我年少時與這裏的山主有些嫌隙”他說的淡漠,眸底卻寒光乍現,也不多做解釋又道“記得這附近有一個山洞,咱們先休息一下再趕路”若是往日他孤身一人,來了便也來了,也不懼怕任何人,可如今他身邊跟著白隙爻且她修為又尚未恢複,在這倉頡山上他不自覺的就多了幾份小心謹慎。
四月的天暖陽高照,清風和煦,山路之上一片鬱鬱蔥蔥,白隙爻緊跟在洛秋的身後,亦步亦趨,看著他的背影有些許的失神,記得最深的還是夢境中溫柔繾綣的他,與現實中的他總是有些許的出入,她想大約是真的不一樣的,夢境中的他對她雖說一開始並不好,可眼中也隻有她一人,如今他有了慕千雪,有了人人期盼的麒麟之身。
白隙爻不是多話之人,也沒有常人的好奇心,自然不會問他是何恩怨,隻是仍止不住的擔心,可更多的是自己是否會成為他的負累。無論是千帝山也好,千帝門也罷,這些都是存在與典籍與傳說中的,她知之甚少,以前是不曾注意,如今卻是有些不願去碰,關於他的一切,關於那麒麟鳳凰的天地姻緣,她都不願再想。從這裏出去以後,便是分道揚鑣,恐怕從此以後直至終老她都會守著往生殿安穩度日,縱使再遠,恐怕也出不了鳳鳴山了。
而他,且不說他的麒麟之身,單那把神霄劍與那古文秘籍裏的神霄閣也頗有淵源,再加上千帝門,他這一生注定不凡,而她這個已被鳳凰一脈遺棄的人,注定不能與之比肩,也許這天地之間能配得上他也隻一個慕千雪。
白隙爻並非妄自菲薄,如今的她不管是修為也好,容顏也罷,都讓她沒了爭的勇氣,再加上斬情絲的束縛和那……她縱使不曾對他忘懷,卻也沒了最初的熱烈,無論是她這個人,還是這份情都已不是曾經的那個她,他們之間如今最多的是緬懷。
白隙爻突然有些感歎,近日竟然會控製不住的想起夢境中的一切,想起兩人過往的繾綣,那被斬情絲包裹著的心總是不受控製的蠢蠢欲動,一下兩下……仿佛隨時都要掙脫束縛一般,而她早已習慣了平靜無波,這突如其來的跳動,讓她很是不適,可這種不適自從再見洛秋玄起,便會時不時的出現,擾得人難安。
兩人沿著林中小道向西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洛秋玄停住腳步轉身看她,沉聲喊了句“爻兒”
白隙爻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未料他會突然停下差點撞上,連忙後退一步,卻又被他喊得有些心慌,胡亂的應了句“怎麽?”
“若他日我與這天下為敵,你可願跟著我?”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露骨,白隙爻一怔,浮紗之下亦看不清他的神情,隻是聽他聲音沉沉似是不日就會這般,心中一沉,竟有一絲的心疼蔓延“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助你!”
浮紗下兩人相對,各掩了神情,隻覺得洛秋玄目光灼灼,似是透過浮紗將她看了透徹,白隙爻躲避似得略一側身,補了一句“我的命是你救的,自是要還的”
洛秋玄凝視了她片刻,轉身拂開眼前的藤蔓雜草走了進去,山洞不大,比之他們之前居住的那個山洞還要小上幾分,但山洞幽深,不知是連向了何處,隻覺深處有一股死氣彌漫,這股死氣若隱若,現雖是極弱,可其內蘊含的死氣洶湧仿佛上古凶獸,一點也不比那腐龍差。白隙爻渾身戒備,望著山洞深處微微凝眉。
洛秋玄顯然未曾察覺這山洞的異樣,將洞中的幹草撫平,轉首看到她戒備的模樣不由得有些疑惑“怎麽?這裏有何不妥?”
白隙爻望著那一片黑黝黝的山洞,微動“這洞的盡頭是何處?”
“洞的盡頭?”洛秋玄微微一怔,似是想到了很久遠的事,抿了一下唇,帶著幾分的嗤笑與嘲諷“那裏曾是專為我準備的墓穴,可惜葬了他人!”
白隙爻沉眸,手指微動,想要給他安慰,卻又在最後無力垂下,洛秋玄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唇“你先在這休息,我去尋些吃食”
白隙爻終究是身體比思緒轉的更快,他還未動,她就已經將他拉住,話也脫口而出“你不是說與此處的人有隙?還是別去了,我這裏有些吃的,等我”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又連忙鬆開了手,閉目去夢境之中尋找,之前因著慕千雪喜歡吃枇杷,她便在夢境之中栽了幾棵枇杷樹與櫻桃,此時應該是熟了。
夢境之中金黃色的果子滿滿的掛了一樹,摘了一些,又怕他不喜這琵琶便又去看那櫻桃,卻見那本是晶瑩剔透的果子有些已經爛在樹枝上不免有些可惜,找了個荷葉做碟挑了些好的帶出,堆放在地上“隻有些果子,先湊合著”
洛秋玄摘了紗笠,也將她麵前的浮紗挑起看著她猙獰可怖的容顏一瞬也不瞬“你這些東西是哪來的?”世間儲物的器皿太過稀少,也隻有那些個掌門尊座才會使用,縱使是在千帝門也是神君以上的級別才會擁有,當然擁有天下第一煉器術的神霄閣除外,隻是神霄閣素來不與外界聯係,所有器具哪怕蒙了塵,也不會流到外處,但但凡神霄閣所出又無一不是精品。
“我修的是夢道之術,夢可自成一境,能存放些東西”白隙爻側身將紗笠放下,拿了個枇杷剝了吃
“夢道之術,怪不得……”他低語一聲,同樣也拿了個枇杷“你的夢道之術能拘人入夢嗎?”
白隙爻手指一僵,半響才緩緩搖頭“不能”
洛秋玄似是漫不經心的看了她一眼,可白隙爻總覺的這一眼別有深意“那能拘魂入夢嗎?”
白隙爻想到了之前玉虛子讓她尋魂一事,自然無法否認,點了點頭,洛秋玄又問“生魂也可?”
白隙爻想到了謝秀才父子,再次點頭,當初她拘的雖是謝秀才父子二人,可在夢境之中能與玉娘相擁的卻是他二人的生魂,人鬼殊途,魂魄亦然;洛秋玄再問“鳳羽山時是你將我推出夢境之外?”
白隙爻一驚,握著琵琶的手微微用力,卻流了滿手的汁液,她低頭去擦,並未看到洛秋玄看著她時深邃目光中的灼灼之意,忽聽有人喊道“這裏沒人,你那邊如何?”那聲音極近應是在山洞外不出三米
“沒有,你那也沒找到嗎?怕又是漓瑾妖尊誆我等”一人遙遙答道,頗有幾分憤惱之意
“就是,這極淵之海之濱數千年沒見有人來過,我看她是怕山主怪罪,故意搪塞山主”之前那人也是憤憤“還說什麽千帝門大喜將至,讓咱們山主備上賀禮,我呸,她就是個口沒遮攔的,與那信合神君一丘之貉!”
“就是,誰不知曉玄清境的那位失蹤已久,與咱們山主有殺子之仇,怎麽可能跑到咱們倉頡山送死”
“就是,若不是帝君壓著,咱們山主也不至於忍氣吞聲到現在,過得這般抑鬱!走,去那邊看看,不管真假咱們須得查找仔細了,最好能不知不覺的將他殺了,以報咱們少主被殺之仇,解了心頭之恨!”
“對!聽說他修為被封如今怕是還不如我們,到時候就算是帝君知曉也不過是懲罰咱們這些個不足掛齒的,隻要能解山主的心頭之恨,拚了咱們這條命也是值了!”
“大家找仔細了,可別讓人給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