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桃花為日蝶為天
他的聲音低沉微啞,渾厚中帶著些許的慵懶,迷離中透著幾分溫潤,如涓涓流水,自成一篇樂章;浮紗下她微微垂眸,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用力,原來他隻當那是一場夢,原來他從未記得自己的音容樣貌,怪不得他會失約,怪不得……她想到冷軒院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淡然,微微閉目,想來誰也不會將一個夢當真的,更不會為了夢中的一句話去赴什麽約,這世間並不是人人都如自己一般將夢參的如現實一般!
洛秋玄的這番話讓她有些釋然又有些傷情失落,天意如此,她如何能夠強求?又怎麽去強求?!白隙爻感受著心房上纏繞的斬情絲,一根根將她的心髒包裹的嚴密,那時鬱離子將這根斬情絲種在她的心房時曾言“不過一個夢境,你就能毀了鳳羽山,若是現實你是否要將這鳳鳴山也一同毀了?今日這株斬情絲便是讓時刻清醒,休要再任性妄為!”懲戒洞九死一生之後,她對一切都看的淡了,鬱離子要在她心房種下斬情絲她也沒有絲毫反抗,隻是這於他人來說斬情絕愛的絲竹,於她不過是束縛了那顆跳動的溫熱的心,並未真的將她的情絲斬斷。
鍾道子說“人活一世常常會受自身的局限束縛,可夢境為虛可無限延伸得自由。你即以夢自成一境何不將它弄成你心中的模樣?或許有朝一日它你最終的歸宿”
鍾道子常於夜深人靜時出現在往生殿,於往生池畔教導她修煉,給予她能給的一切,那樣儒雅而又俊美的男子,在她的幼時給了她全部的溫暖,夢境初成,她欣喜雀躍,鍾道子問她想在夢境之中種上什麽,那時她唯一知曉的就是自己眼前的這個師叔最喜歡桃花釀,她想在夢境之中種滿桃花為他釀酒;鍾道子聽完她的話,莞爾一笑,第二日果真為她帶來了桃枝的幼苗,教她按著五行八卦之法一棵一棵栽種,由她心田澆灌,不過數月便已成林,花開百日,百日結果,從未敗落;而夢中釀酒十日便成,有百年酒香。
其後鍾道子又給她帶來品種各樣的花草,可不管那些花草如何絢麗璀璨,她獨愛的仍是這灼灼的桃花。隻是自他失約桃花不再,她也未曾再釀過半壺酒。
白隙爻抬首看著頭頂的粉嫩,腦中緩緩展開的念想是可否讓這春風入夢撫開那一片的荒涼,以桃花為伴圈得這一時的溫暖,呈現如火的驕陽?她閉目衣衫無風而動,花瓣圍著她圈出一個動人的畫卷,撩起她遮住容顏的紗笠,紛紛入夢。
天地初始,輕者上升為天,濁者下沉為地,從此天空高遠大地遼闊,由血肉毛發化作世界萬物,孕養生靈;而自己這一界雖不能比之分毫,但她也想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供那些個虛妄之魂玩耍嬉鬧
心念晃動,夢境之中那片茫茫灰色之中花瓣曲卷形成一個粉色的驕陽,春風拂過將其一分為二,上下一片灰白唯中間一片清明,她猶豫著是否將鳳羽山的青翠來點綴這一片虛無,卻見一隻色彩斑斕的蝶兒隨著那花瓣一起入了夢,圍著她翩翩起舞,她微微一頓“你可願成為我這夢中的顏色,撐起這一片的虛無?”
碟自無語,她周身衣衫舞動猶如一隻碩大的白色蝶翼,雙手平舉那蝶兒自然落在她的指尖,蝶翼翕合間被她輕輕托起“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這夢中的天”一手畫圈指尖有異彩流動點在那碟翼之上,蝶兒飛身而起,越飛碟翼越大,最後撐著那一片的灰白連著那粉色的驕陽越飛越高,直至肉眼再也看不出它的原貌,天空之上驕陽淡淡近似於無,流雲斑斕異彩紛紛,絢麗多彩!
天空之上粉嫩的花瓣晶瑩剔透簌簌而落,白隙爻伸手接住,若是將這些花瓣當做大地……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便被她否了,天地怎可一色,今日能有此機緣得了這片天已是難得,不可急於一時。
她這般引花瓣造夢於外人看來不過是那些花瓣翻飛之間鑽進了她的皮肉四肢百骸,溢彩流光之中覆上她猙獰醜陋的疤痕,呈現出朵朵桃花,讓她本就絕美的五官平添的幾分嫵媚之色,就連那醜陋的疤痕都看上起可人了些
洛秋玄在最初的驚訝之後麵色轉而凝重繼而釋然,心下感歎鳳鳴山功法之絕妙,便不再看她,舉起酒壺慢慢喝了一口,目光所及依然是那灼灼的桃花
二人就這般一趟一坐,那嬌豔的桃花依然在風中搖曳然後慢慢飄落,匯聚在白隙爻的四周再入她的體內——若說她的夢道之術開辟的是一方天地,可又何嚐不是她自己?!
時光流逝,他們這般在這棵桃樹下已有三天,期間洛秋玄泡了兩次澡,回了洞穴拿來陶罐捉了幾尾魚燉了一鍋魚湯,然後躺在一邊靜靜的望著滿樹的緋色,看陽光透過縫隙將桃花度上一層淡金色的光芒,看蝴蝶與落英共舞時的動人心魄,看月華漫灑星光璀璨映著滿樹的桃花生出別樣的風情,偶爾回眸看著被花瓣包裹著的人影,嘴角含笑,誰說一定是嬌美動人的容顏才配的上如此畫卷?縱使她容顏盡毀也不曾格格不入,這世間的美景並不是要分出個醜美才能有資格欣賞喜歡的!
花瓣散落,白隙爻依然是紗笠遮顏,隻是紗笠後她臉上那些猙獰的疤痕仿佛被分裂成朵朵桃花,妖嬈灼灼的覆在她的麵上,淡的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落,她閉著的眼眸緩緩睜開,一隻手抱膝抬首看著鑲嵌著一層流光的桃花,神情寧靜安詳,微風吹過衣袂花瓣翻動,心中讚了句“好美!”這是直達心底的讚賞歡喜,是全身心的投入,亦是她二十多年來不曾有過的心境,融入這如畫的美景,沒有醜美,亦沒有自己,縱使脖頸酸痛也舍不得移目,自然也不曾回眸去看那同樣躺在地上與她近在咫尺的男子。
他們這般一躺一坐,一個枕手持酒一個抱膝抬首,雖有紗笠遮顏,畫麵卻和諧動人,就連那翩舞的蝴蝶都不忍打擾,落在她雪白的紗笠上,翅膀翕合添上一抹絢麗的光彩。
時光輕移,她的修為已恢複了之前的三成,鳳舞九天之術更是不可控的從第四層的巔峰攀升到了第七層,雖是達到了別人不可企及的高度但如此快的攀升還是讓她心緒不安——自她破了鳳凰之身這鳳舞九天之術就一直停滯在第四層的巔峰,這些年她雖仍保持者以往的習慣不曾懈怠,卻也從未增進過半分,如今突然暴增倒是讓她有了怪異的感覺,仔細感受了一下,卻又不由得自嘲,這鳳舞九天之術她仍不能用,不管修煉到第幾層這門術法終究是與她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