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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三十八章 入朝相爭

  熙寧六年至熙寧七年初的大旱,確實是對宋朝是一個很大的考驗。

  這大旱覆蓋範圍之廣,也是罕見。

  北盡塞表,東被海涯,南躍江淮,西至川蜀這麼大的地域,幾乎沒什麼雨雪,井泉溪澗都乾涸了,冬麥春麥幾乎無收,百姓都呈失望之狀。

  從兩宮太后,再到司馬光,韓維,以及鄭俠這樣的卑官都反對了新法。

  官家動搖了,所以對新法產生了不信任之感,但同時又放不下新法帶來的好處。與此同時西北大捷,河湟所奪取的七州一軍,儘管每年要消耗去數百萬貫的財政支持,但確實實實在在的擴大了版圖。

  罷了王安石,不是為了廢除新法,而是緩一緩新法。

  韓絳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為什麼他能復相。

  王安石舉薦是其一,同時讓他繼續推行新法,才是官家真正的意思。

  官家對自己還是信任的,否則不會授予昭文相(歷史上是史館相)之職,這意味著哪怕王安石有朝一日復相了,也是位居於韓絳之下。

  士為知己者死,有天子這份心意足矣。

  韓絳與幕客,子侄商量后,決定接受詔令。

  韓絳出面與送旨前來的勾當御葯院劉有方道自己願接替王安石為相,同時表達自己願進京后先見王安石請教他的變法之事如何繼續?

  韓絳的意思就是以王安石馬首是瞻。

  劉有方一聽韓絳之言心想,對方真不愧經歷幾十年宦海的人物。韓絳素有『傳法沙門』之說,與呂惠卿的『護法善神』可謂一左一右。

  劉有方稱必會轉告天子后離去。

  接著左右皆向韓絳道賀。

  這時一名幕客道:「韓公此番進京若要有所成就,必須倚重呂吉甫,若是如此便不可與吳樞密,章度之太親近。」

  韓絳略有所思,這心腹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韓絳此番進京為昭文相,那麼擺在他眼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個就是他之前向劉守有表達進京向天子轉達的意思,是繼承王安石衣缽繼續堅定不移地變法。

  既然繼承王安石衣缽,那麼必須完全用他當初變法那一套,如此交好呂惠卿就非常必要。因呂惠卿是變法的二號人物,背後代表著整個支持王安石變法的基本盤。

  走這條路就是真正的『傳法沙門』。

  第二條選擇就是堅持自己原先的政見。

  對新法進行適當修補,緩和變法帶來的朝堂之間新舊兩黨的對立,官府與民之間的矛盾衝突。

  當然還有完全放棄變法,這些不在考慮之內。

  另一名幕客則道:「王相公又豈是真心推舉韓公,若真託付之新法就不會又推薦呂吉甫任參知政事。」

  「王相公薦韓公,是因眼下呂吉甫威望不足,待二三年此人可是要易韓公入相,甚至王相公自己回朝復相。」

  眾人都點了點頭。

  又一人道:「這呂吉甫為人如何?天下皆知,此人絕不可信。」

  原先那名支持呂惠卿的幕客則道:「如今兩制中章惇知制誥兼直學士院,鄧潤甫知制誥,還有鄧綰,張璪,舒亶身為台諫,把持言路,還有天下多少郡守,監守都是這些年王相公一手提拔上來的。」

  「這一次天子下詔求言,你看天下郡守,監守是支持變法的多?還是反對變法的多?除了司馬學士與滕知州,這一月內挽留王相公的奏疏,足足有上百封之多。」

  此人幾句話下,其餘幕客都一時無語。韓家是宰相之後,而且兄弟八人八進士,若論底蘊除了呂家,沒有第二個家族的政治勢力比得過。

  可是……

  一人則道:「章度之也深得天子信任,又有熙河大功,手下也有不少人,他要支持韓公未必會輸呂。」

  韓絳則想了許多,他想到自己判大名府時,蘇軾曾贈自己一首詩。

  詩中雲,功名意不已,數與危機會,田園不早定,歸宿終安在之語。

  蘇軾的意思是,讓韓絳趁早回家種田,不要在摻合變法的事,否則晚節不保。

  韓絳對左右道:「我入朝並非為爭權而去,若呂吉甫真能治理好這個天下,我將宰相之位讓他又有何妨。」

  「但度之,吾之心腹,沖卿,吾之弟兄,又豈能背之。縱使晚節不保,但我等為官為身後事慮,不為後半生謀。」

  ……

  而在此刻身在熙河的章越已是接到入京的詔令。

  熙河路的兵馬暫由李憲統領。

  與此同時,鄭俠上疏,王安石辭相,文彥博辭樞密使的消息已是傳至熙河。

  此刻幕僚皆望章越,讓他速速入京爭一爭權位。

  要知道王安石罷相,文彥博辭樞密使后,中書與樞府都會出缺,人事劇烈變法之際,你的人必須立即在京師,在天子看得到你的地方。

  若是遲了一步進京,大家都瓜分完了,你再進京什麼都吃不上。

  但章越卻好整以暇,安頓好熙河大小之事,見過黃頭回鶻等使者后,這才決定動身回京。

  旁人都為了章越焦急非常,但對方就是不急不忙,甚至連壓縮時間表的意思也沒有。

  而這時候消息傳來,韓絳已取代了王安石為相,吳充取代了文彥博為樞密使,呂惠卿拜參知政事。

  天子還特意下了一道聖旨,中書中韓絳居第一,呂惠卿居第二。

  也就說成為翰林學士不過兩個月的呂惠卿,一舉躍過了馮京,王珪兩位參知,一下子成為中書省中排名第二的宰相。

  馮京也就算了。

  可憐王珪是王安石同年,都一把年紀了還要遭此羞辱。

  呂惠卿拜相時,各等傳言也滿天飛。

  比如宣麻之日,京中起了大風霾,黃土都落一寸厚。

  還有一條流傳甚廣就是,在洛陽閑居的富弼與邵雍有一段對話。

  富弼有一天愁容不展,邵雍見了就問。富弼說,先生你知道我在煩惱啥嗎?

  邵雍說,是不是王安石罷相,呂惠卿參政,你擔心呂惠卿凶暴過於王安石乎?

  富弼嘆道,沒錯,就是這樣。

  蘇轍見呂惠卿這等小人都出任宰執了,一天實在忍不住跑來見章越問道:「大帥,呂惠卿都任參知,你欲幾時動身入京?」

  章越見蘇轍如此著急成這般,不由好笑。

  「子由,欲我與呂吉甫爭乎?」

  蘇轍一愣。

  章越心想,天下似蘇轍這麼想的人怕是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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