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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二十三章 叛亂

  「陛下,章越經略熙河有誤啊!」棪

  說話之人正是從熙河調回汴京的走馬承受王中正。

  王中正與章越在熙河不和,從走馬承受的位子上被趕走易為了李憲。但王中正因踏白城督軍有功,同時執行天子命令時無論對錯一根筋到底,頗得天子之意,所以被加官為宣昭使,入內副都知。

  王中正回朝述職后,將章越跋扈之事向天子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天子明知道王中正與章越不和,但取祖宗異論相攪之策,常聽其言諮詢熙河軍事。

  如今王中正見隙與天子道:「陛下,當初章越棄一公城時,陛下以為章越有遠謀,但如今看來,其心難測。」

  「一公城南制洮州,北通積石軍,章越棄重地而不顧,是以資敵勢大。又立鬼章之孫邊廝波結為鬼章部之主,此人乃鬼章之孫,立此主焉能真心歸順?」

  「如今邊廝波結叛象已現,朝廷之前平洮州所耗數百萬錢糧所為何功?臣劾章越之罪!」棪

  天子聽王中正之言將信將疑,又召章直詢問。

  章直則道:「陛下,河湟之地,陷於羌人之手數百年了,豈有一戰而定之的道理。羈縻治之,久而必叛。吾叔要安河湟,是為國家百年計,使朝廷再無他患。」

  天子聽了納章直之言,欣然地握著他的手道:「幸虧有你分解。」

  章直見天子雖說是聽其言,但是仍有疑心不能去。

  章直回頭問蔡確,蔡確道:「大軍發在外,每日都有流言蜚語入京。度之系天子與宰相之瞻望,身負平夏之任,若是遲遲不能立功則生怨,若立功太大又生疑,前後都是兩難,早早回朝才是正理,不可再在熙河將兵才是。」

  章直聽蔡確的話道:「非不願實不能也,熙河之事不可半途而廢。」

  蔡確想了想道:「也罷,我揣測必是王中正此人進謠言,此人性傲貪財,你可使人賄賂說項,務必使他不進讒言即是幫到令叔。」棪

  章直聞言怒道:「此人是屢進讒言詆毀陷害吾叔,我豈能諂媚還送錢給他。」

  蔡確聞言冷笑道:「欲成大事者,哪有不經歷委屈忍耐的,如今度之治軍熙河,一旦功成那便是萬世不易之功,與之相較這些屈辱算得什麼?」

  「若真咽不下這口氣,等令叔功成回朝後再報復這王中正不遲。」

  章直聞言怒氣稍止道:「朝堂流言甚多,怕不止一個王中正。」

  蔡確哂笑道:「除了王中正,余皆不足為慮…這等初始編排譏諷你之人,與他日你功成名就時再來恭維你的,不過是同一批人罷了。」

  章直一愕,隨即釋然大笑。

  隨即章直心道,蔡兄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方能如此洞悉人心,世事通透。棪

  章直採納蔡確之言,不過他有自己的主張,他使錢賄賂權宦石得一。石得一得錢后與王中正言語,王中正懼石得一答應不再進讒,但心底暗恨。

  次日天子見吳充,又向他問道:「如今邊廝波結欲反,可否說章越之前經略洮州失策?」

  吳充道:「陛下,當初曹操攻袁紹諸子,郭嘉進言,袁紹諸子急則相救,緩之則相爭,故退兵侯其子內亂,再行擊之可一舉而定。」

  「如今邊廝波結和溪巴溫便似袁紹諸子,若我軍得一公城,這二人定聯合洮州蕃部來爭。如今我退一公城,卻得了溪巴溫來助,眼下只等邊廝波結反跡一現,便可聯合溪巴溫伐之。」

  「眼下州蕃部無糧過冬,又兼內里爭奪不斷,這是天欲陛下一舉得河湟,捨棄區區一座一公城,便可一舉收得洮州,何樂而不為?」

  天子深以為然道:「正是如此。」

  ……棪

  此刻一公城內,邊廝波結聽著溪巴溫心腹稟告,心底卻是疑惑不定。

  卻說溪巴溫降宋后,章越使他居踏白城招攬洮州蕃部。

  溪巴溫駐此後,確實有不少洮州蕃人舊部來投,加上原先追隨自己的部眾,手中也聚了兩千餘名蕃部甲士。

  章越也就大方地盡數由河州給錢養之,並許諾平洮州后讓他取代邊廝波結封他為洮州刺史。

  溪巴溫這邊言語感激了一番。

  那邊溪巴溫卻派一個可靠心腹秘密來到一公城向邊廝波結密告就說,宋朝遲早是要吞併洮州,我與你邊廝波結雖是有奪位之恨,但日後作為宋臣也非我的意思。

  因此溪巴溫覺得自己降宋又覺得後悔,所以告訴他此事。棪

  並說如今宋軍在河州兵力空虛,他眼下他又駐踏白城,讓邊廝波結率軍來攻,他可以作為內應,大家一起叛宋平分河州。

  邊廝波結聽得對方稟告后,讓人先款待對方酒食。

  邊廝波結召漢人謀士商量。

  漢人謀士道:「溪巴溫此事多半是宋人的奸計,不可相信。」

  邊廝波結言道:「我也有此懷疑,但又覺得萬一是真,不是平白失了一良機。再說宋軍是各州撤兵是真,如今熙河的宋軍倒是人少。」

  漢人謀士道:「大王所謀即是,溪巴溫降服真假咱們姑且不談。但宋人不許咱們洮州蕃部至榷場市易,如今上下都缺糧過冬,其餘也是短缺,若不攻宋,糧從何來?部族上下不怨宋人,即怨大王。」

  邊廝波結道:「不錯,說到底還是要攻宋!不過攻河州就是怕有詐,若宋軍真欲在河州埋伏於我,倒不如盡其部眾攻岷州好了!」棪

  漢人謀士道:「正是如此。不過此事需讓冷雞朴隨我們進兵。」

  邊廝波結道:「他一直與我言語,糧不夠吃,既是宋人不給咱們糧,咱們就去搶來。若是他不肯出兵,我便和阿里骨去說。」

  董氈和阿里骨也知道什麼是唇亡齒寒,章越對開放了熙州河州榷場,還表示要幫他們奪回西夏的涼州府。

  但他們心想章越不會這麼好心,相反宋人一旦吞併洮州,下一步就是取青唐。所以他們讓冷雞朴駐此就是防備著章越這一手。

  無論怎樣使計謀,如何的戰略模糊,但能作為執棋之人都是智商在線。

  所以最後能決定勝負的,還是要靠自己的實力。

  漢人謀士道:「不過大王一旦全力攻岷州,就徹底與宋撕破臉了,還請大王三思。」棪

  邊廝波結笑了笑,抓起牆壁上的良弓道:「你們漢人有句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便是我想說的。」

  ……

  熙河六年,十二月。

  熙州城如今正值深冬,城中及城外榷場都已是採取了宵禁。

  各個城櫓上都有士卒們把守眺望,號角就掛在脖子上,一旦發現敵情即吹號鳴警。

  而城內的榷場的大街小巷裡一律橫貫懸鈴的鐵索,即是隔絕行人也是預警,一旦有人觸碰鐵索上的懸鈴,城中甲士便會從四面八方趕到此地。

  上一次鬼章攻破踏白城,之後熙州榷場遭到蕃人洗劫,經過此事商人們猶如驚弓之鳥,而宋軍也提高了對榷場和城內的警戒。棪

  這等氣氛令不少漢商都回到了秦州,只有蕃商只能暫且居住著,等候著第二日有漢商趕來與他們交易。

  若是等不來,他們只有將手裡的貨物全部低價賣給市易司了。

  戰爭似天邊的烏雲,望之不遠隨時降到每個人的頭上,這令熙州榷場平日交易足足少了五成之多。無論漢商還是蕃商都盼著戰爭早早過去或者索性就不要打。

  但這件事是不會隨著他們意願改變的。

  對於整個國家的戰略和意志而言,這些商人的期盼是微不足道的。

  「大帥,邊廝波結出兵了!還有冷雞朴部,他們也隨之出兵了!」

  章越正在室內看書,一旁的幕僚們都作各自的事。棪

  聽聞稟告后,眾人都沒有太多的詫異,有的人繼續處理手頭上的事。蔡京看了對方一眼,從對方手中取得公文問道:「是种師道讓你來的?他們出動了多少人?」

  對方點頭頭,看著蔡京一臉鎮定的樣子言道:「號稱有二十萬人,聲勢很大。」

  一旁的徐禧道:「號稱二十萬人?那麼十萬人還是有的,青唐蕃部打仗一向是全族而出,去掉老弱病殘,其中精壯不過三五萬罷了!」

  看著徐禧大言不慚,送信之人額上汗珠滾落,心想那也是十萬人,為何對方絲毫不慌?

  「賜錢三貫,再賞一頓酒飯!」上首的章越言道,他此刻剛放下書。

  「謝過大帥!」對方大喜后抱拳後退下!

  蔡京來到章越身旁道:「看來邊廝波結確實沒有中計,而是率全軍去了岷州。」棪

  沒錯,章越之前確實令溪巴溫詐降邊廝波結,然後在河州各處留下精兵埋伏,布置下天羅地網只等對方來攻。

  但邊廝波結卻沒有上當受騙,令他一番布置成了空。

  不過邊廝波結攻岷州也在章越計劃之內。宋軍這邊也不會將所有勝算都放在一個計謀上。畢竟邊廝波結不是自家養的狗,要他往那邊跑便往哪邊跑。

  因此即便計劃落空,也沒有氣餒,經略府這邊的幕僚團隊,事先對全局早有了規劃。

  章越走到熙河輿圖前,眾幕僚們此刻全部聚集到他身後。

  章越面圖自信而堅定地道:「我先前只擔心邊廝波結不反,但他既起兵叛宋即是死路一條!」

  說完章越用木杖擊輿圖上洮州至岷州的必經之路:「此是何處?」棪

  徐禧道:「啟稟大帥,是種諤種將軍所守的鐵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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