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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零一章 集思廣益

  王中正走後,章越才知道,為何都古代大將都深恨似魚朝恩一般的人。黒

  熙寧六年五月,熙州城經略府之中。

  章越將蔡京等心腹幕僚都叫來,告訴他們自己與王中正翻臉之事。

  此刻除了章楶在前線帶兵,沈括在岷州築城,章越叫來了所有幕僚。

  眾幕僚們一陣默然,前方領兵大將與監軍鬧翻之事,對於二人而言都是非常不利。

  宋軍還一直都保留著唐朝時官宦監軍的遺風。監軍躍居領軍大將之上的例子,竊權指揮,甚至逼死統軍大將,譬如郭解便是這般。更何況這王中正又是深得天子信任的人。

  但見蔡京出面道:「翻臉的好,既是不和,何必委曲求全,倒不如鬧得聖上那去,如此也是個明白。」

  蔡卞道:「大帥一直厚待這王中正,之前踏白城之戰時,軍中染疫。」黒

  「其實我等已是處理及時,但王中正故意『稱病』,大帥開恩讓此人在後方歇息。哪知這王中正不知感恩,繞過大帥與王君萬等將領往來,諮詢大帥用兵之事及軍中錢糧往來。」

  聽了蔡京,蔡卞二人言語,眾幕僚們恍然紛紛大罵王中正。

  其實走馬承受本就有收集邊將情報,並暗中將消息通過密奏的方式稟告給天子,甚至刺探將領喜好,糾察一切不法之事。

  而且邊將向天子彙報的文書都要通過走馬承受。

  所以王中正可以扣押章越給天子地奏疏,當然章越若要繞開走馬承受,單獨向天子上札子也可以,不過這樣就扯破臉了。

  一旦領兵大將與監軍二人向天子的進言各執一詞。天子就會判斷這兩個人,到底是哪個人在撒謊。

  一般情況下,走馬承受是天子心腹,他的話顯然比領兵大將更可信一些。所以領兵大將都讓自己的奏疏通過走馬承受轉發給天子。黒

  至於走馬承受給天子的密奏則可以不給對方看。

  所以身為一名統兵大將,你永遠不知道他在天子那邊打了你什麼小報告,但你卻不敢說他的壞話。

  但無論如何,王中正膽敢扣押章越給天子地奏疏,著實犯了他的大忌,這如何能忍?

  就算沒有如此,王中正干涉指揮,在旁指手畫腳,還刺探自己的隱秘。因此連契丹都無可奈何的名將郭進最後屈死在一名宦官之手,也是可想而知了。

  或許王中正可能覺得他沒有太過分之處,章越覺得已不能忍。

  如今王中正已被看押,在天子沒有明示之前,這期間熙河軍政至少已為他一人獨攬。

  這便是翻臉的好處,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處,便是新的走馬承受或者是新的經略使抵至軍中時,天子就不會催破他攻打涼州府或是興州府。黒

  這涼州府和興州府,數百里奔襲風險極大,且打住了也守不住。章氏兵法只有一招,那就是淺攻進築,這大縱深奔襲還是請霍衛這樣名將來辦,還有王韶也是擅於此道,可自己這等庸將實在是辦不到。

  章越想到這裡道:「當務之急,需立即草擬一封奏疏彈劾王中正,至於王中正也會彈劾於我,便由著他去。不過此奏疏必須先他一步送到京中!」

  「同時我還需致信給幾位相公,向他解釋此事,讓他們為我在官家那邊進言。」

  這時候文及甫道:「啟稟大帥,這踏白城之戰已過月余,但至今封賞與加官仍未下達軍中,我怕過久了,下面的將士們會有怨言。何況我聽說此事兩府那邊已是熟議過了,連冊封賞賜的使者也在路上了,卻不知為何至今遲遲不到。」

  章越自是知道是什麼情由,王中正也是可以,居然在此事上作梗。

  自己當初對熙河路眾將士畫了一個天那麼大的餅,如今卻遲遲不能兌現,下面官員和將士的怨念可想而知。

  這對於自己的威信著實是一個動搖。黒

  現在整個熙河路除了自己加為左諫議大夫外,沒有第二人陞官或得到賞賜。

  章越道:「我知道了。」

  呂升卿,邢恕對視了一眼,章越能召二人來此,說明對他們毫不見外,所謂推心置腹也不過如此。

  文及甫,蔡卞,呂升卿都會各自向他的父親,岳父,兄長寫信,告訴這裡的情事。

  幕僚們有要做的事。

  至於章越也要給天子和吳充寫信。

  這時候吳充剛給自己來信,這是他升任參知政事後所寫。黒

  信中也是告誡之詞,要他對新降的木征等蕃人必須以兵威臨之,讓他討賊自贖,隨加以厚賞,如此便可為我所用,不會與董氈複合。日後討董氈也是如此。

  必須厚待木征,再以此招納董氈。

  吳充的觀點與章越不謀而合,章越提筆給吳充寫信,這時候有人稟道:「何灌在外求見!」

  章越這才意識到與王中正鬧翻后,已將此人晾在一邊已多時。

  「末將見過大帥!」

  章越抬頭看到不過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將領站在自己面前時。

  他心底有些訝異不過卻不露聲色地繼續寫信,另一面問道:「你就是何灌?如此年輕,怎知在古渭屯田之事?」黒

  對方道:「末將乃開封祥符人士,本是武舉出身,但后想不知天文地理如何為將,於是入國子監從於農學!」

  章越不意對方是國子監出身,還是自己改革國子監以蘇湖教法,頓時改顏相向笑道:「原來你也是太學生,坐下說話!」

  何灌得了章越允許,當即半個屁股坐在椅上。

  章越道:「那你怎不去武學,反是去了農學?」

  何灌道:「朝廷在熙河開邊,跟隨大帥不少官員都連獲升遷,不少太學生嚮往書生得軍功而封爵故而都去了武學。末將沒有門路,本是報了武學,最後只好去了農學。」

  原來是被調劑志願了……

  章越未料到還有這個緣故於是問道:「後來你如何到了古渭?」黒

  何灌道:「末將被選為熙河從事,得到了王……王副經略使賞識,委之以屯田之事……」

  章越心想此人也是耿直,毫不掩飾被王韶賞識提拔之事。

  章越微微笑道:「王副經略真是慧眼識人,我不會因此介意。我記得唐時黑齒常之在河湟屯田達五六千頃,最盛時收百萬石以上,而你能在古渭屯田五六千頃,有何手段可否教我?」

  何灌道:「末將不敢當,這古渭至渭源乃渭水河谷,附近都是良田,只是蕃人賤土貴貨,不善於耕種。」

  「然而我們漢人卻是貴土賤貨,故而我以錢貨向蕃人易田,又在河流湍急處多建流水磨,以磨面之方便與蕃人多換些糧食,我看過渭水河谷當年是可以種植秈稻,還有不少漢唐留下的故渠,末將加以修葺一番,故而便有……」

  何灌一面說著一面觀察章越的臉色,卻見對方始終在寫信,不知有沒有在聽?

  聽得自己停頓時,章越卻道了句『接著講』。黒

  何灌則繼續說下去,他定了定神將自己的心得都稟告給章越。

  章越把筆一勾將給吳充的信寫完后,對何灌道:「極好,極好,你所言蕃人貴貨賤土,漢人貴土賤貨,我深以為然。」

  「你用流水磨給蕃人磨面與蕃人交易糧草此舉……」

  頗有手工業收割農業的架勢。

  章越頓了頓對何灌道:「你有這等的才幹,我豈能讓你埋沒,來我幕下吧?」

  何灌一愣,章越此來將他陞官或貶官他都不意外,但沒料到卻是讓他為幕僚。

  何灌遲疑了片刻道:「謹遵大帥之命。」黒

  次日章越累了一日正欲躺倒塌上歇息,這時候汴京五百里加急軍報抵至。

  章越一看是天子下書給他與王中正的,原來秦州宋夏兩邊談判陷入僵持,天子要章越的熙河路兵馬擺出包打蘭州的架勢,並且必須以兵馬調度配置繪成陣圖送入汴京。

  另外詢問進兵興州或涼州府的籌劃是否辦妥。

  章越一看頓時皺眉,眼下自己根本不想打這一戰,但官家卻催著熙河路的兵馬。不說之前踏白城大捷的賞賜都還沒下來,僅眼下而論,大戰之後兵馬疲憊,各方面的準備都不成熟。

  還有陣圖入京是怎麼回事?天子要千里之外遙控戰局嗎?

  下旨微操將我的捧日軍神臂弓兵馬向左側移動五十步?

  這簡直是搞毛線啊,章越心底大吐槽。黒

  章越想到這裡,也是毛了,剛打完青唐,又打蘭州,哪有這麼用兵的?

  章越連夜召幕僚們商議,這既是集思廣益,博採眾長,同時也是章越對幕下的一等考驗磨鍊。

  章越也會手把手地教幕僚們如此考慮問題,學習體會他做事的辦法以及學問。

  乍看眾人是幫章越想辦法,最後自己也都得到了鍛煉。

  何灌初進章越幕府便覺得新鮮,章越與他的幕僚之間,既似師生,也似上下級,而整個群體之間,眾人也是各司其職,各盡其力。

  難怪普天之下多少人想要追隨章公,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說其他,僅是從他幕下被舉薦為知一州一縣的官員就不少,他日說不定還有一方之任。黒

  不是說不定,而是肯定。

  何灌想到這裡,覺得能得到章越青眼加入這個幕僚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他日經過這一番磨鍊,自己遇事必定是更加遊刃有餘了。

  於是幕僚們連夜商議出了一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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