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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四十四章 九辭學士

  一朝名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

  章府志內,章越忽然想起年少時中了狀元后,在期集所時自己看到前狀元張唐卿親手所提的一首詩。

  鳳凰池即中書省的美稱。

  舍人為小鳳,翰林學士為大鳳,宰相為老鳳。

  到舍人自己用了九年,若…若拜翰林學士不過十一年而已。

  章越想到了這裡。

  這時候府里下人道:「老爺中使…到了堂前的。」

  下人是一臉喜色,但見章越嚴肅表情頓將道賀的話收了回去不由心道,老爺這是怎麼了?

  章越點點頭走到了廳中,此刻廳中內侍們都手捧賜物在側。

  賜物分別是官家下賜對衣,此乃出入朝堂上下的顯服,衣襟上繪飾奢華至極。

  金帶則是鑲嵌金飾,金線鑲邊。

  這二者都是上朝時面見天子時所穿。

  而以金抹之的坐鞍及庭院中所牽出的御馬,皆是大內所用,供學士出入宮廷之用

  賜衣服賜坐具,盡顯得天子禮遇翰林學士之榮。

  而來宣旨的是章越的老熟人李憲。

  李憲正與章直說話,至於蔡確,許將,黃履,歐陽發都避至書房等候消息。

  見了面李憲笑著和章越道賀。

  章越點點頭應酬了幾句后與李憲對坐堂前。

  李憲見章越臉上沒有多少歡喜之情,他似知道了什麼。

  李憲先宣讀了詔書。

  章越道了不拜二字。

  這裡無論要不要接受官職,第一趟任命都要先辭。

  最少一辭這是標準流程。

  李憲出言慰留道:「章龍圖,這翰林學士,三司使,御史中丞,開封府知府並稱為四入頭。」

  「為四入頭至宰相只有一步之遙,咱家這裡真的恭賀你啊。」

  章越推辭道:「章某資歷淺薄,如今三館中資歷遠在章某之上的官員很多,如今實不拜領。」

  李憲道:「章龍圖,你西北之大功,旁人不知難道官家的心底還不清楚嗎?些許閑言碎語,不要放在心上。」

  章越道:「章某豈是在乎旁人言語之人。只是翰林學士乃顯貴之職,章某不威不重,難副四方瞻望之意。」

  李憲道:「在官家心中,龍圖乃內製不二之選。」

  章越道:「實不相瞞,章某已打定主意向陛下請郡地方。」

  「請郡?」

  章越點點頭道:「不錯,還望陛下能賜一州之任。我自度望郡怕是難以勝任,只求地閑人寡之地,能夠讓我竭盡所能。」

  章直聽了露出驚訝之色。

  一旁李憲倒是有所預感言道:「此事咱家會轉告陛下,賜物還請章龍圖收下。」

  章越道:「金帶御馬此乃學士所受,章某亦不敢拜領。」

  李憲這才確認章越是真不願拜領翰林學士。

  告辭之時李憲道:「二十八歲拜學士唯有本朝唯有蘇易簡,龍圖何不惜之?」

  翰林學士貴重,章越怎不知道。

  王安石熙寧元年授翰林學士,次年即拜參知政事位列宰相。

  司馬光治平四年授翰林學士,熙寧三年拜受樞密副使。

  從學士至宰相只有一步。

  章越對李憲道:「章某非高士,要心遠地自偏實在辦不到。」

  李憲知章越之意道:「龍圖知否?此番學士之任正是王相公向陛下所薦。」

  章越默然片刻道:「但當年韓魏公在位,王相公亦屢辭任命請郡地方。」

  換了旁人還要再推讓一番,但李憲則乾脆問道:「龍圖若請郡,願往何處?我好稟明官家。」

  章越道:「如王相公所言,人生失意無南北,哪裡皆可。」

  李憲笑道:「未嘗聞大鳳為失意。」

  章越笑而不答。

  李憲故意問道:「那去西北亦可?」

  「可。」

  送走李憲后,章直留在身旁欲言又止。

  章越笑了笑與章直一併至家中書房。

  蔡確等人都在書房等候消息,他們知道章越拜翰林學士后,都是振奮。

  不過見章越一副澹然模樣,章直憂心忡忡之狀則是發矇。

  眾人皆等章越話語。

  章越坐定后道:「昔韓魏公在相位時所引官員皆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鎮風俗之輩,或出為侍從,或備於台諫,都是以公議用之,不少被提拔的人,都不知此人是出自何人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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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王相公為相所用之人外間多有議論,難以稱得上有識人之明。今日他與官家薦我為翰林學士,是能知天下而不知我也,故而辭之!」

  章越說完,眾人都是默然,唯獨黃履欣然樂之道:「甚好,甚好。

  章越看了黃履一眼笑了。

  而蔡確大是不樂起身道:「有什麼好?」

  說完蔡確就這麼拂袖而去。

  許將見此解釋道:「持正是不知為何度之不肯就翰林學士之職,故而氣憤。」

  章越點點頭道:「我明白,邊帥與內製之間,天下之人十個有九個就以晉翰林學士為榮,唯獨我是那一人罷了。」

  許將肅然道:「許某不知說什麼,但心底對龍圖只有敬仰二字。」

  說完許將告辭了。

  黃履笑道:「官嘛能為之則為之,不能為之則走,既是王介甫剛愎執拗,即便身為翰林學士也沒什麼快意的。」

  章越笑道:「還是安中最知我。」

  黃履走後唯獨剩章直一人,章越向章直問道:「你可理解?」

  章直道:「官家對叔叔甚厚,如此辭之,會不會傷了官家的心。」

  章越道:「不會。官家知我為何而辭。」

  章直點點頭道:「我明白了,此事錯在王介甫,他日我面君時,定要將此事解釋清楚。」

  章越笑著搖頭道:「切莫如此,我離京之後到了地方,章家全由你主張了,你要擔當起來,你記住我的話,以後不要意氣用事了。」

  「我?」章直聞言出乎意料。

  以往家裡有章越撐著,章直覺得自己大可無所謂,平日居官也沒有太顧忌的地方,如今聽章越說要讓他主張起章家頓時嚇了一跳了。

  章直如今才知道章越的難處,要擔當起一個家來是多麼不易。章越若一退,僅僅是官場上無比錯雜的人際關係一項上,他便處理不好。

  章越辭去翰林學士的任命之後,天子連續九次招章越為學士。

  章越亦九辭之。

  京城官員聞之都是驚訝,同時也是佩服章越的高節。

  要知道辭樞密副使的迄今只有司馬光一人,而辭僅次於樞密副使的翰林學士之官員,也沒有幾人。

  一時章越九召九辭之事傳為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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