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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一十九章 找我何事

  熙寧三年省試與治平四年的省試不同。

  治平四年稱為諒陰榜,故而沒有殿試。

  但熙寧三年不同,三年之期已過,官家肯定是要親自主持殿試的。這是官家第一次主持考試,故而稱為龍飛榜。

  這一次也是科舉考試改革后第一次考試,如今數千考生已是摩拳擦掌準備赴考。

  崇政殿里官家正與章越說話。

  官家道:「此番殿試,朕從王安石之議罷詩,賦,論三題,只以策問定考生高下,章卿於策論二道最擅,朕點你為御試官如何?」

  章越連忙道:「陛下,臣如今管勾國子監,貢士之中不少都是國子監學士,這些人都是臣所熟知,按規矩當避嫌!」

  官家笑道:「朕怎不知道,朕便是信得過你的為人,故才不計較。這一科是龍飛榜,朕要選材大用的,一切授官,守選皆按嘉祐八年時之制,你幫朕選幾個信得過可靠的人才,至於避嫌不避嫌的不要言他。」

  章越聽官家這麼說,只好答允。

  官家見章越答允笑著道:「朕之前還道常平新法多由呂惠卿擬定,后王安石奏對方言乃卿所擬,你為何一定將此功勞推給呂惠卿?」

  「這……」章越沒料到王安石竟會為自己在官家面前澄清此事,他正欲解釋。

  哪知官家卻道:「你不用多說,朕知道你的為人,呂惠卿嫉妒你,數度為難於你,朕是清楚的。你不願與他爭,明知他會奪這常平新法之功,你倒不如主動讓給他,反是能示好於他。你的性子太謙退了。」

  ???

  章越心道,官家都是這麼能腦補嗎?

  官家繼續腦補道:「但呂惠卿好強好妒,你這般讓給他,他豈能感你的好處,甚至反以為你看不起他。故而下次千萬不要再作這樣的事了。」

  章越忙道:「臣……臣……知道了。」

  章越不能說他不同意這常平新法,因為他與王安石有君子默契,不能在外攻訐新法半句。

  章越道:「……陛下,臣這常平新法還不成熟,還是有許多商榷的地方,故而臣不敢居功,並非是其他原因。」

  官家自信地道:「朕已多番明察暗訪確認青苗法無誤,又兼你改之兩條,必無弊處。你就不必退讓了。」

  官家見章越如此更是欣賞,如此有才幹卻有不肯居功,可惜王安石不讓章越知制誥,否則……如今官家只好提拔章越為御試官這等恩寵來稍稍彌補了。

  官家道:「卿立這麼大的功勞,想要什麼賞賜?」

  章越道:「陛下登基后兩度擢拔臣,臣心中一直慚愧不安,常恐年少資淺不能勝任。再說臣微末之功怎敢啟齒,不敢受賜。」

  官家笑道:「你與朕客氣什麼,朕就賜你錢財好了,朕記得先帝曾贊你為官清廉自守。朕記得你雖觸惱先帝,但先帝卻從沒有怪你,反贊你是可用之臣。」

  「好了,錢財賞賜稍後會有旨意,殿試之事就勞煩於卿了。」

  說到這裡,官家道:「朕從祖宗之意,不看閥閱,唯才是舉,從寒門之中選拔良才。卿是寒門出身,亦當為朕求公平於寒家士族!」

  章越聽了官家的話,感慨宋朝的官家真是咱們寒門子弟的好朋友啊!

  館閣就是從官員中選拔有文才的人,取代了過去看家世背景的選拔方式。

  只要你文章寫得好,就能成為文學侍從,出入皇帝左右,隨時以備顧問。

  當然文章寫得好,就能治國嗎?

  當然不見得,但這就是唯才是舉。

  歷史上樑武帝與昭明太子也十分重視文學。梁武帝任用士族為高官卻不給實權,用文才好的庶族來擔任具體職務但官位卻低,這與宋朝官制非常相似。

  梁武帝父子崇尚文學,梁朝官學之盛也是前所未有,因此梁朝也被稱作文物之美,兩百年來僅見。

  梁武帝詔令天下哪怕你放牛的,放羊的,只要科舉能考得上,一樣任用你作官。

  ……

  章越離開皇宮從街上打馬而過,這時突有人邀他過去一敘。

  章越聽了來人的名號,頓時有些詫異。

  章越跟著對方來到茶肆,但見是吳安詩站在茶樓下等候自己。

  「內兄!」

  吳安詩笑道:「三郎隨我來!」

  章越隨著吳安詩登樓,但見本可以擺著十幾桌的茶肆幾乎是空空蕩蕩,唯獨是臨軒處一處座位上坐著一名老者。

  茶樓下的景色,繁華之極的馬行街。

  無數客商正打開門戶作生意,這裡與汴河,大相國寺旁的魚龍混雜不同,此處的商客都是衣冠錦繡,街道整潔乾淨,每個店鋪都是搭蓋了高大的彩樓歡門。

  吳安詩引著章越見了這名老者。

  對方不是別人,正是集賢相陳升之。

  章越與陳升之可謂陰錯陽差,治平二年陳升之拜樞密副使,章越當時剛好辭官。

  陳升之自拜相后,章越與他從未私下打過交道,平日面上見了也只是點點頭而已。

  但今日吳安詩在旁,章越面對陳升之的時候,不由想起了當年自己身在浦城時,陳升之招攬自己為書童的一幕。

  章越立即道:「下官拜……」

  陳升之伸手一止道:「今日你我私下相見,沒有官場上的上下之分,就是同鄉舊識間敘敘舊而已。」

  說完陳升之示意章越入座,章越自坐在一旁,吳安詩則打了個橫坐。

  「天下之事,多是時過境遷。老夫還記得三郎當初辭別時所言,聖賢無常師,身懷童子心,時時勤拂拭,天下皆可師之言。」

  童子心?

  章越聽了這首詩,一時之間飄了很久。此詩是他從網上摘錄下的,當時心念一動便說給了陳升之聽。

  沒料到對方至今還記得,真是有心了。

  章越道:「當時一時遊戲之語,讓前輩見笑了。」

  陳升之笑道:「不笑,是老夫識淺,不知麒麟之物,竟以書童招之,以至於錯過了大才。」

  吳安詩道:「陳公當時對度之十分賞識,后因事回朝,但也有叮囑我照顧度之。是了,當時陳公還讚賞你們兄弟和睦,日後家族一定興旺,如今看來果真如陳公之言。」

  眾人都是笑了。

  章越心想,在自己讀書時,吳安詩確實有照看自己一二。難道是看在陳升之的面子上?

  那麼陳升之今日找自己來是敘舊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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