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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四章 梯子沒了

  三司廳內。

  章越經通稟見了韓絳。

  以往章越都是直見韓絳,但如今因新設了一名三司使廳都知,由屯田員外郎梁端擔任。故而要見韓絳都要通過梁端稟告。

  章越經梁端通稟時,見到廊下沒什麼官員。

  章越訝異,以往廊下等著見三司使的官員可是很多。

  梁端笑道:「省主政繁,哪裡有暇,故而我能代為通稟則通稟,  如此也省了許多事。」

  章越聽了略有所思問道:「那副使,通判呢?」

  梁端笑道:「我也多半代其勞也。」

  章越心想自己離開三司使一段日子,衙門規矩也變了許多了,頗為不適應。

  章越見到韓絳時,但見他正在使廳里提筆作畫。

  章越記得以往蔡襄,呂公弼為三司使時,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但韓絳居然能夠在使廳里畫畫。

  果然是一個官員一個辦事風格。

  這設三司使廳都知正是由韓絳提出的,如此身為三司使的他便解脫出來。同時梁端身為屯田員外郎,  這資歷只能勉強出任三司判官。

  韓絳使喚起對方來也容易,而反過來三司副使,判官要通過他見韓絳,故梁端可以在他們面前拿大。

  韓絳笑道對章越道:「方才見過梁都知了?」

  章越道:「見過了。」

  韓絳拿布擦了擦手道:「你看老夫這安排如何?」

  章越明知故問道:「什麼安排?」

  韓絳道:「當然是三司使廳都知的安排。」

  章越笑道:「計相能有閑情在此作畫已不言而喻。」

  韓絳笑道:「度之不用給我戴高帽,三司使權重,以小官而預使務,容易讓人籍勢為奸。但老夫為何明知此而仍為之呢?」

  「還請計相賜教。」

  「便是一個信字,老夫素來肯用人,喜放權,既用之,則信人,既任之,則不疑。我以此一個信字託付,他人必不敢負我。再說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欺瞞的。」

  章越聞言點了點頭道:「受教了。」

  韓絳喜歡放權於人,  但有一點他與蔡襄一樣就是皇帝左右有宦官要賞賜詔令下至三司時,韓絳一個也沒有留情地全部拒絕了。

  官家因此對韓絳又有那麼些不高興了,但韓絳仍是堅持,令上下官員看到了他的風骨。

  韓絳道:「近來官家聖體不豫,  我與韓相公曾薦了些人上去。你的復官的事,我與韓相也有放在心上,本是等官家心情舒暢時上奏起複,不過那一次奏了三人,其餘二人都准了,唯獨你沒有答允。」

  章越聽了默然,自己也從沒指望過皇帝會回心轉意,他本就是想苟到以後再說,但聽了這話心底那個氣啊。

  「你且在鄉等候,到時候我再與你說一說。功過之事都在人心,沒有一個無過有功的官員,不受封賞反被罷官的道理,此事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章越起身謝過,然後將自己寫的文章放在韓降桉頭然後離去。

  章越這次切切實實地被官家噁心了一把,要不是知道你當不了多久皇帝,自己還真的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以往看三國演義時,總覺得袁紹殺田豐的事實在太過奇葩,世上怎麼下屬說正確的話要殺,說不對的話反而能活的上司。

  但後來發覺,當官的十有七八都是這個鳥樣。

  章越站在三司使廳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衙門時,  不由義憤,自嘲吟道:「鬱郁澗底松,離離山上苗。」

  「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

  「世胃躡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

  「金張藉舊業,七葉耳漢貂。」

  「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馮唐因直言無隱,故而一大把年紀了,頭髮都白了,還是一個郎官。自己也是因說了正確的話,失意於天子。

  「度之,為何在此吟左思呢?」

  章越長嘆時,忽聽得一人叫住自己,原來對方正是韓維。

  韓維是來見兄長韓絳的,韓維見了章越不肯放手,一定要等自己見過兄長后,讓章越與他聚一聚。

  章越就答允了。

  之後章越到韓維家中。

  韓維如今知制誥,同時還知通進銀台司,掌管天下官員奏章進呈,頒發詔令,可謂炙手可熱的官員。

  章越到了韓府後,韓維請章越至他家中閣樓中小酌。

  韓府的人特意從清風樓買了幾樣消暑小菜,以及青杏酒,還有汴京城人人趨之若鶩的月茄瓠。

  二人坐在閣樓裡邊吃酒邊閑聊。

  韓維對章越道:「度之,你可知如今皇子處境艱難么?」

  章越道:「可是官家因龍體不豫之故?」

  韓維點了點頭道:「然也。皇子如今十分焦急,朝臣們讓他每兩日入宮一趟參與經延,但若是兩日之外,那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何不請旨立為皇太子?」

  「御史劉庠已上奏請立太子,但官家卻沒有答允。」

  章越沉思道:「這……除了劉御史外,其他官員可有附和立皇太子事?」

  韓維搖頭道:「未曾。」

  章越點點頭,雖說劉庠是韓琦的心腹,但這也太反常了。

  因為這立皇太子之事,從來都是下面的官員都是爭相上疏唯恐落後了。

  好比如說明朝的爭國本,官員們是腦袋系腰上般扛著炸藥包,一個搶著一個上疏要皇帝立太子,最後以至於兩百多名官員為了此事丟了烏紗帽。

  但是劉庠上疏后,卻應者全無,這個……這個只能說因為濮議之事,百官們對皇帝是失望至極,將人品都敗壞光了。

  韓維問道:「度之,你素來很有辦法,當初陛下能夠即位,你與司馬君實的事居功至偉,眼下可有什麼對策么?」

  章越心道居功至偉?你娘的,皇帝若還記得這個恩情的話,就不會將自己打發去種田了。

  原來趙家人就是這麼報恩的,咱總算是學習到了。

  章越擺了擺手道:「持國兄,你高看我了,我哪有什麼辦法。」

  韓維道:「皇子是我親自教導長大的,若是一旦……我韓家恐怕也是衰微了,甚至還有……還請度之幫我這個忙,此恩此情我一定記著。」

  章越心想,這事自己還是不摻合的好,於是羊借醉酒向韓維告辭了。

  章越走到閣樓的樓梯口,突然發現這裡的樓梯,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撤了。

  章越心底大罵,尼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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