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八章 可用不可用
宗室動不得?
司馬光說完,取得眾官員們大多都是贊同。
儒家旳主張就是親親。
皇帝若取消對宗室的優待,那麼反過來士大夫們怎麼對自己的親戚名正言順地有所照顧呢?
當初章越敢讓自己兄長去交引所辦事,就是這麼的有恃無恐。
故而對於官員來說,你今日建議皇帝取消對宗室的優待,那麼明日就有人檢舉你任人唯親。
故而司馬光又一次地站在了代表官員的政治正確里。
但國家的積弊怎麼辦?
這時候身為樞密副使的吳奎道:「祖宗時宗室皆官家近親,然初授止於殿直、侍禁、供奉官,而如今封賞太過也。朝廷必為子孫無窮計也, 當有所裁損。」
吳奎說話也是有禮有節。
原先宗室都是太祖,太宗皇帝的至親,官位也不過授殿直、侍禁、供奉官。但如今這些人都與官家隔著三四代之親了,而且各個都是節度使,觀察使, 團練使之職封賞比原先更厚。
如果宗室繼續繁衍下去, 那麼朝廷又哪裡有這麼多錢財供給呢?
所以有必要進行裁減。
顯然吳奎的說法, 更貼近於官家的心思。
這附和官家親政之後, 進行改革的意思了。
但司馬光卻道:「陛下,治身莫過於孝,臣聞國事聽於君,家事聽於親,宗室乃陛下之家事也,取捨賞賜,事無大小,不若稟予太后而後行,陛下與中宮勿有所專。」
司馬光這麼說將吳奎的話反駁,將官家向革除宗室積弊的念頭進行反對。
官家見司馬光反對,也是收回改革宗室的念頭,而是道:「正是,朕即位多虧太后與韓相公, 富相公等人所勸,朕如今已是親政,當對幾位相公再行封賞, 此是朕的心意,幾位相公不可辭之。」
富弼出班道:「嘉祐之時, 臣曾泛議建儲之事,仁宗雖從其請,但未見形象,安得韓相公後來功效真切明著……」
韓琦聞言忍不住看了富弼一眼。
「……臣實無預策之功選陛下為嗣,皆出於皇太后之密諭。時仁宗選嗣校其親疏,與陛下同者多矣,皇太后就眾多中獨取陛下為皇嗣。陛下登基又是積鬱成疾,幸有皇太后垂簾,后陛下康復,又還政給陛下……」
「……臣願陛下奉仁宗祭祀,盡恭謹之道,事皇太后顏色,極誠實之禮……」
官家今日本想借著西夏入寇西北的事,談談改革宗室之事,以外敵的入侵的威脅,來讓朝臣們接受他改革的意見,但被富弼,司馬光一頓搶白。
富弼的意思說直白些,你並非是仁宗皇帝的親兒子,是小宗入大宗,剛登基就改革宗室之事,你有這資格嗎?
宗室之事必須交給皇太后,同時你必須盡孝道,對皇太後事事恭順。
官家聽完富弼,司馬光的話,頓覺得好沒意思。
韓琦向他上疏所言國家目前所處危機,他是一清二楚的。他如今身為大宋的官家,自也想著手解決這問題。
但富弼,司馬光的意思,這天下畢竟是仁宗皇帝的天下,他不過守位而已,哪裡有什麼權力呢?他當皇帝的任務老老實實地聽話,再報答皇太后的大恩罷了,不要想更改祖宗家法。
官家當即不再說話,覺得無力伸展,故而朝議又回到了對西夏之事上,韓琦等的意見自是被穩重保守的富弼,司馬光的主張壓下。
謹守陝西邊境的同時,派出文思副使王無忌,以責問西夏國主的名義出使西夏,實際上則是進行談判。
胡宿又言道:「三代,漢唐,皆籍民為兵,其數雖多但贍養至薄,可革除近代冗兵之害,臣以為可在陝西三丁選一,年二十五至五十材勇充任,不刺面只刺手背,如此可得兵十餘萬,遇敵時可召集防守。」
韓琦聞言大為贊同。
官家也是贊同道:「此確實為漢唐之法!」
但韓琦與官家的意見,再度被司馬光又反對道:「臣以為此舉不妥,胡樞密言三丁選一丁,實不知陝西之民三丁有一丁已蟲保捷軍,何嘗再募民間義勇。再說自西事以來,陝西民力耗減,近歲屢遭凶歉。」
「一旦徵調為兵,官府必於民間索壯丁充軍,豈不聞杜甫之石壕吏乎,由此可知府兵實為敗壞之舉,於國事事有害,於民無分毫之利。」
韓琦聞言對司馬光道:「兵貴先聲後實,今諒祚桀驁,聞陝西添兵二十萬豈不畏懼?」
司馬光道:「兵用先聲,卻是無實。這二十萬兵如何上得了陣?西人聞之,豈懼否?」
韓琦忍住氣道:「你是擔心陝西百姓刺面刺手充軍,此事我答允你永不戍邊充軍。」
司馬光道:「雖有相公之語,光仍疑也。」
韓琦道:「在官家面前,君實如何不信?」
司馬光道:「非我不信,而是相公不能自信。」
韓琦怒道:「汝何故一而再再而三輕吾。」
司馬光悠悠然道:「相公若長在此位,光當然信,一旦相公去位,他人代之,充軍戍邊為反掌之事。」
韓琦與司馬光一陣爭執,弄得顏面全無,最後拂袖不言。
最後朝廷對於當初對於西夏使者無禮的兩名宋朝押伴使進行處罰,至於章越則沒有言如何處置。不過韓琦,富弼,司馬光都十分默契地繞過了這個問題,沒有進行談論。
事後眾人散去,韓琦入內奏對,官家拉著韓琦的袖子道:「相公,你也看見了,朕雖作了這個皇帝,但一件快意的事也是作不得的,與其如此當什麼皇帝,親什麼政。太后中意誰便讓誰來當就是了。」
韓琦也很生氣,富弼司馬光事事反對自己。
但他對官家道:「陛下勿要灰心,陛下即位之初,權力未固,聖德未彰顯,大臣們些許質疑,只要陛下在位久了,讓忠信之臣充任要樞,如此事亦漸漸可為之了。」
「如今徵募府兵之事一定要行,這是國庫空虛下唯一抵擋西夏人的法子,同時與夏人和談也在於此,暗中可多讓些利益給他。」
官家道:「也是,韓卿,西夏之事確實錯不在使臣,但朕只能違心罰之,否則不足以給西夏國主交待。」
韓琦默然片刻后道:「也好,只是處罰之事,確實寒了士心。那兩名侮辱夏人的使臣,就罷去他們官職!至於章度之必是先帝欽點的狀頭敕頭,要不要罰,還在於陛下的決斷。」
官家道:「相公你方才說朕剛即位,恩威未立,身邊沒有忠信之臣。這章度之是先帝多次稱讚的,朕也很賞識他的才華,但是之前朕讓任守忠問他討兩萬貫錢,他卻遲遲不肯給之,你說他朕可用還是不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