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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二章 歐陽修父子

  眼見任守忠已是下決定。

  對方言道:「乾爹如今咱們第一步如何處置?你前日吩咐我讓皇城司收羅此子把柄已是在辦了。」

  任守忠道:「不要聲張,繼續收羅。」

  「乾爹,如今扯破臉了,何不先下手為強。」

  任守忠道:「扯破臉,不一定非要翻臉,把柄放出去就是不死不休。」

  「乾爹,你還在顧慮什麼?」」

  任守忠道:「我是在想,可惜此子是經政事堂堂除旳,若是不在政事堂堂薄上,要調動此子官職,只需打通審官院關節即是。」

  對方茫然道:「乾爹,政事官與審官院出身的官員有何不同?」

  任守忠道:「上政事堂堂薄的官員之任命,是要通過幾位中書宰相在政事堂上堂除。」

  「你乾爹我本想玩個明升暗降,但如今…」

  政事堂堂除,要經中書宰相商議,韓琦都讓章越寫了安國寺塔記,兩人如今顯然打得火熱,任守忠在這條路上走不通。

  對方也知任守忠對章越相當顧忌,這明升暗降就是不扯破臉的手段。

  「乾爹與韓琦不和,怕是此道不易。」

  任守忠冷笑道:「我與韓琦不睦,但並非私下沒有往來,否則我前些日子如何安排人去河北上任,不過若要開口,韓琦定是要價太高,為了此事不值,算了,不提也罷。」

  「乾爹的意思?此子如今是顯然是軟硬不吃。」

  任守忠道:「軟話不行,便來硬話,如今硬話不行,還是要說軟話,咱們要得是交引監成為官家的錢袋子,不是要得罪人。」

  「乾爹慎重。」

  「什麼慎重,咱們不怕為官家得罪人,但是沒必要到這份上,此子已有幾分氣候,不值得如此。此子的把柄你們再收羅收羅, 我再派人與此子說項, 這交引監說到底還是朝廷, 不是自家的營生,若是我是他,便犯不上為此賠上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對方拱手言道:「乾爹, 真是謀定而後動啊。」

  任守忠道:「能在宮裡活到這把年紀都是不易,記住一句話, 擅獵之人, 必善於等。」

  這日章越到了歐陽修府上。

  歐陽修作了集古錄終於完稿。

  這集古錄收錄了古今千餘金文碑貼, 章越的老師章友直在成書之中,為歐陽修出力甚多。

  歐陽修親書的一份集古錄跋尾附之。

  章越聽說歐陽修書成, 親自上門道賀。

  未見歐陽修時,歐陽發拿集古錄給章越過目,還一臉得意地地道:「此書書成我也出力甚多, 如今有了功底, 日後再仿作一書名為集古錄續, 到時候我不請爹爹, 獨請度之你為我跋尾,你可萬萬不要推辭!」

  章越笑了笑, 自安國寺塔記后,除了不少讀書人喜歡文辭抱負之外,另一些讀書人則將此書法與鍾繇的《宣示表》並列, 作為學習楷書的入門之帖。

  這消息從哪傳來的沒個確切,但大家都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說是當今天子想看一看《安國寺塔記》的原貼,讓韓琦帶入宮中。等韓琦要走時問官家歸還, 官家卻一臉茫然地道,原貼朕不是還給你了么?然後韓琦空手而歸, 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

  雖說是個傳聞,皇帝若要章越書法,讓他寫一幅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厚顏無恥。不過旁人問韓琦時,韓琦承認原貼如今不在自己手中,到底在何人手中卻沒人知道。

  有了韓琦這番話的佐證,章越的書法就這般被傳得神乎其神!

  自章越書法得先後兩任帝王讚賞的消息不脛而走後, 汴京又是各種一波求章越書法的風潮。

  弄得章越如今除了畫押之外,都不敢寫字了,有時候在其他衙門往來時,在些不重要的公函上批示幾句話, 然後就有人說公函丟了,請章越再寫一份。

  章越也知事實上自己書法並未至登峰造極的地步,但奈何名聲帶來的附加值實在太大。

  對歐陽發如此鄭重再三的請求,章越不由笑道:「我本不為人寫字,但既是你開口,也不好回絕了。但也不是白寫,念在你我相識多年,提兩壺好酒親自上門!」

  歐陽發大喜道:「不就兩壺酒么?容易!容易!」

  說到這裡歐陽發神色一黯道:「不過你一會見了爹爹,不可說我求跋尾的事。」

  章越問道:「為何?」

  歐陽發道:「還不是王介甫?」

  章越道:「王介甫不是在江寧守喪么?怎扯到他?」

  歐陽發道:「爹爹當年與王介甫有約定,說是為韓退之作了一份詩詞全錄,到時讓介甫給全錄作跋尾。如今全錄已作成,但王介甫卻不肯為爹爹再書寫了。」

  章越暗嘆,歐陽修與王安石已越行越遠了。

  當初歐陽修送王安石一首詩,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

  這是歐陽修對王安石的讚賞。

  王安石給歐陽修回信,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

  王安石以為歐陽修將自己的文章比作韓吏部(韓愈)。

  歐陽修得知后對王安石說, 介甫錯認某意,當年謝朓為吏部尚書,沈約與之書, 雲二百年來無此作也。如果是韓吏部,那到現在何止二百年。

  王安石當即反駁道:「孫樵上韓愈書,曾有一句『二百年來無此文』,最後還補了一句歐陽先生讀書還不太多啊。」

  章越聽了歐陽發的話,知道歐陽修如今很不好受。

  過了片刻,歐陽修已是步出,章越見歐陽修不由吃了一驚,這才幾個月不見歐陽修卻愈發的蒼老。

  卻見歐陽修白髮盈簪,面容老態甚重。

  章越不由道:「伯父何至於此啊!」

  歐陽修看向章越笑道:「上了年紀了,不服老不行啊,度之,來坐!」

  然後歐陽修對章越道:「度之如今是書法名家,你看看某跋尾此書如何?」

  章越道:「伯父,用尖筆干墨作方闊字,真可謂清眸豐頰,進退曄如!」

  歐陽修聞聲大笑道:「好一個清眸豐頰,進退曄如,度之會說話。」

  章越與歐陽修父子談論了一會書法,碑帖后,歐陽修對歐陽發道:「我與度之有幾句話說!」

  聽了父親的話,歐陽發雖有些不高興,但還是依言去了。

  歐陽修對章越道:「吾家大郎二郎都不成器,便是三郎還好些,日後老夫歸隱之後,幾個兒子要托度之照看了。」

  章越道:「生子當以孝為先,幾位郎君都是至孝,伯父莫愁,日後若有用到小侄的地方一定儘力。」

  歐陽修點點頭道:「度之,我近來聽聞朝堂上有人慾對你不利,你可有聽說?」

  章越心底一凜,然後將任守忠打交引監主意之事道給歐陽修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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