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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一章 此事非章度之不可

  王珪拒擬詔之事,傳至中書省。

  韓琦聞之面色鐵青,王珪此舉明顯是得罪了韓琦為首的宰相。

  曾公亮背過身時露出些許笑意,但轉過頭又皺著眉頭道:「這禹玉也太古板了吧,雖說建儲之事,需請官家面諭,不過這熟狀上有官家御寶,又有我等押字卻是不妨礙的。」

  歐陽修與王珪交好,出言道:「天子親諭為內製,中書議定之事為外製。翰林學士為天子私人,既制草建儲詔書,還是需面聖之後方顯鄭重。」

  韓琦聞言拿眼一橫歐陽修,趙概則道:「歐公所言在理。」

  歐陽修感激地看了趙概一眼,當初二人同修起居注時,歐陽修覺得趙概沉默寡言,頗看不起對方。但趙概卻沒有計較,相反以德報怨,歐陽修被貶時,數度為他說話。

  歐陽修官復原職時,二人成為莫逆之交。

  歐陽修道:「王禹玉實為真學士。」

  見歐陽修,趙概都為王珪說話,韓琦淡淡道:「我怎麼不知王禹玉盡忠職守,只是怕了誤了大事而已。」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章越與司馬光二人都守在秘閣直廬。

  次日清晨,章越司馬光聞之聖旨未撰,不由奇怪莫非出了什麼差池。

  連司馬光也是疑惑,期間到底什麼環節出了問題?

  而此刻王珪已親至東門小殿面君。

  王珪向官家道:「陛下此乃大事,一定決定不可再後悔,如今外頭皆議論紛紛,言執政大臣強迫陛下為此,此論若不出於陛下,日後禍亂之萌則未可知。」

  但見官家雖露出不情願之色,閉目半響后仍是道:「此決自朕之決意,非全憑執政大臣之言,不建儲則眾心不安。」

  王珪聞言也知此事不可更改,於是道:「陛下能獨斷為宗廟社稷計,此為天下之福也!」

  官家道:「卿家能面朕,而不經中書,真可謂忠心可嘉,朕沒有看錯人。」

  王珪聞言不由感激涕零地道:「臣為陛下親簡,必以死報答陛下。」

  官家道:「卿真不愧是朕的心腹之臣。」

  頓了頓王珪問道:「不知陛下意屬哪位宗室為知宗正?」

  官家道:「朕與中書商議,濮安懿王第十三子趙宗實可承宗祧,可先為宗正,中書已重擬熟狀至學士院。」

  王珪稱是後退至翰林學士院擬詔。

  次日面諭大臣們,漸漸司馬光,章越玉成此事也漸漸被人所知。

  章越心底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從宮裡返回家中,侍經筵近一月,他感受到什麼叫伴君如伴虎。

  權力中央的漩渦,一個不慎就能將人活生生的吞噬。

  若是趙宗實如歷史上登基,那麼有這份恩澤在,他日他與他的後人必會感激章越的功勞。

  這是一個長遠的好處。

  當然最大的好處還是要被司馬光所得!歷史上高滔滔對司馬光的信任自不用多言。

  熙寧時,司馬光與王安石頂著干都沒啥事,就是這份恩澤在。

  至於元祐時,若自己跟著新黨變法,萬一失敗,那麼退一步也不怕高滔滔對自己找麻煩,否則就要被指著脊梁骨罵了。

  有這護身符在,萬一舊黨復辟也不怕被清算。

  這樣的好處目前無法體現,但放在日後可以用一輩子。

  章越回到家中,正聽到一陣敲鑼打鼓聲。

  到底發生了何事?

  這時卻見鄰居都聚集在自家門前。

  「恭賀!」

  「恭喜!」

  一路上不斷有人向他作賀,章越不明所以。

  這時章越迎面看到章實,章實喜不自勝地道:「三哥兒,溪兒此番與郭師兄國子監鄉試都高中了。」

  章越聞言道:「確實不錯,不過哥哥鄉試並非省試,不需如此大張旗鼓的操辦。」

  章實笑道:「就是圖個熱鬧,你也知道郭師兄這些日子一直不喜,此番總算吐氣揚眉。」

  章越搖了搖頭道:「小小慶賀可使得,但若大肆慶賀卻易失了省試時的銳氣。我當初國子試第三名,老師反而卻讓我作了一夜文章。科舉之事就如同打戰一般,要勝則不驕,敗則不餒,一步一台階!」

  章實笑著應承道:「好了好了,三哥兒這番大道理我聽進去了,今日大喜日子咱們高興高興,明日我再叮囑幾句,溪兒如此聰明伶俐,必不會造次。」

  哪有這般誇自己兒子的,章越搖了搖頭。

  章實不管教,自己這個當叔叔的卻要潑冷水,否則侄兒容易得意忘形。

  章越入內后問郭師兄,章丘在何處?下人稟說二人正在書房說話。

  郭師兄尚好,他在科場上沉浮多年,心境早已磨練過了,不會因鄉試及第得意忘形。

  章越倒是擔心章丘,走到書房,章丘與郭師兄確實正在說話,見了章越立即起身。

  章越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章丘道:「郭師伯與我道,雖是鄉試得意,但省試未分曉前,一切都不得作數。」

  章越笑著看了郭林一眼,對章丘言道:「我本要也與你說幾句,但既是郭師兄說了,我也不多說了,道理你自己要明白。」

  章丘正色道:「有三叔在前,區區一個鄉試及第何足歡喜。」

  章越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說得好,這方是我章家好兒郎。」

  郭林在旁道:「師弟放心,溪兒自當知道如何作,不需我們多說。」

  章丘笑道:「還是要師兄多幫我看著,不然不放心,不知如何與師兄稱謝才是。」

  郭林聞言有幾分拘謹道:「師弟這麼說就見外了。」

  十七娘正好到了,聞言笑道:「你們師兄弟還在說話呢,今晚家宴三郎你若真的要謝師兄,多敬他幾杯酒才是。」

  章越笑道:「當得,當得。」

  「是了,二姨和二嫂都來了說與溪兒道賀呢。」

  章丘聞言大喜。章越見章丘如此高興,也就沒言語。

  當夜家宴章家推了郭林坐在首席,章實章越連番向郭林敬酒。

  章越與郭林二人吃了一夜酒十分盡興。

  郭林也漸漸從上一番考試失利的情緒中走出。

  因官家身子不適,暫時停了經筵,這些日子章越除了到了輪值日往秘閣侍直外,其餘都在禮院。

  之後滿朝都矚目於皇子之事,不過在這時候趙宗實卻掉了鏈子。

  官家屢次詔命趙宗實為知宗正,卻都給趙宗實推去。

  這時誰都知宗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皇子,但趙宗實如何就是不接受,這令滿朝文武都是傻眼了。

  官家連下十八道詔書給趙宗實讓他知宗正,結果他一道一道地退回去。

  之前建儲艱辛不說,如今請個人當太子,反而對方不願干?

  當然有人問到底真辭還是假辭?

  一般推辭最多不超過九道,而十八道詔書有點過了。

  章越知道歷史,反正知道最後是趙宗實當了官家,故而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繼續在禮院當差。

  哪知事情還是找到了他。

  崇政殿便殿里。

  韓琦,張異二府長官,以及歐陽修正與官家奏事。

  官家道:「朕欲命趙宗實知宗正,令他入宮參拜,但卻屢屢稱病不入。既是他真不願作這官家,此事不如作罷吧!」

  韓琦道:「陛下,此事安可半途而廢?願陛下賜手札,使之知道此詔令是出自陛下之意,此後必然不敢再推辭。」

  官家興緻寡寡地道:「真不願意的話,朕也不強求他。」

  歐陽修出班道:「啟稟陛下,如今宗正之命已出,滿朝文武都知道下一步必為皇子,不如正其名以皇子賜之。」

  韓琦道:「若陛下立皇子,只需用詔書一封,此事便可定了。懇請陛下去其一切官職,給與名分。」

  官家最終道:「隨你們折騰吧,朕也不欲其更名,直接立為皇子便是,明堂大禮前速速了斷此事,朕好告知四方。」

  韓琦,歐陽修聞言都是大喜。

  一旁的張升問道:「陛下,若如此決斷真的不疑否?」

  官家有氣無力地道:「朕只要民心有所歸屬便好,只是他是個姓趙的便成。」

  當下三人再無疑問。

  不過詔書下后,再度被打臉了。

  趙宗實堅決拒絕皇子的任命,反正就是不去。

  韓琦聞之後大怒,趙宗實到這一步有點演過了。

  韓琦與幾位宰相在政事堂商議,韓琦道:「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唯有強請入宮了。」

  韓琦與歐陽修在天子面前將話都放出去了,說趙宗實得了皇子一定入宮,欣然接受任命,結果卻被活生生地打臉了,如今再不將人送至宮來,如何是好?

  曾公亮道:「請至宮裡不難,但誰去強請,這可是個得罪人的差事,還是得罪日後的……儲君。」

  歐陽修道:「還是能辦事的人,同時還與皇子說得上話。」

  韓琦道:「還能如何,建儲之事是司馬光與章越提得,他們二人如今辦好了差事,名望都拿到了,如今卻置身事外如何使得?」

  曾公亮道:「司馬光如今知諫院,怕是不好請,倒是章越如今同知太常禮院,建儲,冊立皇子乃是國家重禮,說是派他去倒是可以請的。」

  一旁趙概出聲道:「我看此事非章度之不可。」

  趙概在議事時素來沉默,但一旦出聲必是有極有把握。

  韓琦點點頭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既是叔平開口,就讓章度之走這第十九趟吧。」

  PS:歷史上司馬光是嘉祐六年提議立宗室為皇子,到了嘉祐七年八月,才正式確定趙宗實為儲君,王珪拒詔也發生在這時。

  本書為了劇情緊湊將兩事合在一個時間段,請知曉這段歷史的書友不要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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