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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章 大科名世

  章越送走黃履后回到宴中,卻見王魁正在與楊畋,蔡襄以及幾名兩制官員說話,言談甚歡。

  期集之中,王魁受到章越排擠已是顯然之事。

  不過對方卻似『涵養』很好,每日見了章越仍是恭敬地行禮。不過章越從別人口中聽得王魁不少編排自己的話,知此人又是面上一套背後一套。

  唱名之後章越對王魁從不假以辭色。

  章越可做不到匿怨而友之的事,故而此事也被歐陽修提及,說自己少了些城府。但歐陽修自己又何嘗不是將對人的好惡都擺上臉上呢?

  不過說實話年輕人剛混官場就搞那麼深沉。整天研究職場厚黑學,但官場上哪個不是明白人,誰看不出來啊?

  至於王魁編排自己什麼話,當然是說自己為了得狀元,四面造謠他王魁敗壞良家女子名節之事,壞了自己在官家考官面前的印象,最後只得了第六。似他如此飽讀詩書的讀書人,怎會行此無恥之事。總之王魁是一個勁地說是章越嫉妒他的才學。

  之前王魁在京中奪魁的呼聲極高,不少富商賭徒都將重金押在了王魁身上。如今狀元給章越得了,於是一群輸了錢不甘心的賭徒,即說此中有內幕,章越這狀元得來不地道。

  甚至有人喊出要章越將狀元還給王魁,讓朝廷重新擬定殿試名次。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但也有些人如此喊一喊。

  其實文人相輕,章越得了狀元后,讀書人中眼紅嫉妒的本是大有人在,以及賠了老本的賭徒們起鬨及期集上飽受爭議的做法,都令他遭到了不少非議。

  章越見王魁從容地與兩制官打交道,覺得有些不正常,於是問韓忠彥打聽了。

  韓忠彥微微一笑道:「度之,真是好耳目,我聽德先(富紹庭)說,王俊民不甘心得第六人之名次,故而懇求富相公出面,托兩制官保薦,讓他赴七月之大科。」

  章越聞言失笑道:「王俊民真是好大的志氣啊。」

  韓忠彥雙目一眯,笑道:「怎麼度之一點也不慌么?」

  「我何必要慌張呢?」

  「穆修伯昔日謂富相公『進士不足以盡子才,當以大科名世』。如今王俊民不願屈居度之之下,而要大科顯名,度之難道不慌張么?」

  章越笑道:「那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赴大科再與王俊民一爭高下。再說有二蘇在,怎麼還有人去赴大科?」

  說完章越與韓忠彥同聲大笑。

  嘉祐二年省試時,韓琦讚賞蘇軾蘇轍兄弟才華便道了一句,有二蘇在,怎麼還有那麼多考生來考試。

  不過最後二蘇名次都不高,但卻不妨礙章越借用這句話放在七月份的制科考試上。

  王魁與二蘇在制科里爭高下,有勝算嗎?

  韓忠彥感慨道:「不過王魁不以經史策論見長,倒是度之你長在此,若是你此番殿試名次不高,我倒可向爹爹也薦你赴大科。可惜……誰讓得了第一。」

  王魁是富弼的人,韓忠彥擔心對方入等,故而想推自己出面押對方一頭。

  章越笑了笑道:「是我辜負師朴好意了。」

  韓忠彥笑道:「來來,明日約你吃酒,是了,你與吳府的婚事還沒定下么?」

  「唉,別提了。」

  「是了,我下個月與呂家成親,你可一定要攜厚禮到場,否則休怪我翻臉。」

  章越道:「到是會到的,厚禮就免了,咱們是君子之交,故而就淡如水了。」

  「度之你別與我哭窮,期集上墊得幾百貫錢從何而來呢?」韓忠彥問道。

  章越道:「那是過去了。」

  「如今錢呢?」

  「如今錢都是用來娶老婆要用的。」

  ……

  聞喜宴后等吏部注授官職。

  到時候各人進士的初授官職會張貼在吏部流內銓的闕亭內,這張榜單稱為黃甲闕榜。

  顧名思義黃甲是進士意思,闕榜則是地方州縣官員一旦出缺,吏部都會在闕亭里出榜公布。一般有官位無差遣官員要在吏部侯缺,等個幾年十幾年也是常事,但進士出身出缺即用,朝廷保證立即分配崗位。

  至於諸科除了九經科外,其餘三傳,五經出身只能等候守選。

  特奏明進士諸科,則出任州長史或文學之職。因為看榜特奏名進士諸科多是白髮蒼蒼的老者,故稱這一榜為老榜。

  眾進士們等著官職任命望眼欲穿時,章越早已知悉了安排馬上要赴淮東赴任,故而無比淡定。但是定親的事,居然還沒辦妥,這也令他無比蛋疼。

  聽歐陽發說,吳家還在斟酌妝奩,還未擬定。

  章越不由納悶了,不就是妝奩嗎?有那麼難定么?自己期集都完了,吳家的妝奩都還沒擬定。

  自己這就要走馬上任了。

  這邊韓忠彥也將請帖送來了,韓忠彥娶得是呂夷簡次子呂公弼的女兒。

  呂夷簡與范仲淹鬥了一輩子,如今范仲淹去后,韓琦讓兒子卻娶了呂夷簡的孫女。

  為何?

  因為富弼是呂夷簡的死對頭。

  富弼,韓琦二相的關係大約是快走到盡頭了。

  不過這兩位大佬不和,不等於自己要站隊,大佬們神仙打架,自己要走得遠遠的,萬一被誤認為哪一黨就不好了。

  那麼韓忠彥邀請自己要不要去?

  章越想起十七娘的姐姐,嫁給呂夷簡三子呂公著的兒子呂希績,如此說來自己與韓忠彥早就在一條船上了?

  但話說回來文彥博與富弼交情極好,文及甫也是自己連襟么,難道岳父早已料到這一切,故而兩頭下注?

  就在這時吳家的細帖子遞過來了。

  章越看了一眼,奩租五百畝,此外開合銷金紅一匹,開書利市彩一匹,官綠公服一匹,畫眉天孫錦一匹等等名目,還包括在國子監監外那座宅子,大約算了價值在一萬貫以上。

  如此還不算二十幾名僕役的身契。

  交換了帖子后,又送了定酒,然後告廟,章家送了下定之禮,吳家亦回了禮。

  有意思是吳家回送兩壇酒,酒罈子里放了四尾金魚,是真的金字所鑄的魚。一雙筷子夾著兩根蔥。這都是汴京的規矩,而吳家所回的蔥是綢子做的。

  如此就算兩家算是正式下定了。

  從這一日起,男女兩家就可以互稱對方為親家,稱自己為賤親。

  至於汴京官宦人家,也是都知道章吳兩家已是定了親。

  得知親事定下后,章越本想登門拜訪,但也知道這不合規矩,若是傳出去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章越也想到將十七娘約出來說說話,但自己中了狀元后,這張臉被不少人所識,貿然出門怕是會被人認出。

  故而章越欲見不得,也是感嘆成個親也真是忒複雜。

  此刻韓府之中。

  韓琦韓忠彥父子正在書房說話。

  韓琦忙於政務,故而韓忠彥平日與父親接觸的不多,在父親面前韓忠彥似還未長大的少年有些忐忑。

  韓琦道:「聽說你要去艱苦邊遠,政務繁瑣之地歷練?」

  韓忠彥道:「是父親,我確有如此打算。」

  韓琦道:「那你去邊地歷練,新婦如何辦?」

  韓忠彥道:「回稟父親,新婦是通情達理的女子,必是能理解孩兒的苦衷。」

  韓琦道:「本朝不許官員攜官眷赴任,這是祖制,你要赴任就只能孤身一人,讓新婦一個人留在家中,呂家也必是大為不滿。」

  韓忠彥道:「孩兒沒想到這裡,不知父親如何安排。」

  韓琦道:「我想過了讓你留在京里任官,此事不用怕別人說,之前官家有意蔭你為將作監簿。但你卻打算考了進士再說,如今你有了進士出身,我再求天子恩典,沒人會將視蔭官子弟。」

  「再說留下京里,多少人求也求不得呢,你看看你的同年們,再看看章度之,他堂堂狀元之尊不也要去淮東一任兩年么?」

  韓忠彥聞言著急了,他與其他進士不同,他是著急想外放出京任官,大展一番拳腳的。但在京里有宰相老爹看著,什麼出格的事都幹不了。

  「怎麼不領情?」韓琦臉沉了下來。

  韓忠彥掙扎了一陣言道:「孩兒不敢,只是之前孩兒在同年面前放言『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如今話說出去了,眾同年們都外放任官了,我卻偏偏一人……」

  韓忠彥看韓琦臉色,又將剩下的話吞進肚子里。

  韓琦道:「你不過是不願在我眼皮子底下罷了,說什麼冠冕堂皇之詞。要知道你的老泰山很賞識你,特別是知你如今考中了進士,他從河東一連寫了三封信與我道賀,著實得看重你。你以後仕途要想走得順暢,他的提攜萬萬是少不了的。」

  韓忠彥見韓琦這麼說,只好委屈稱是。

  「是了,我讓你探探章度之的口風,他是怎麼說的?」韓琦突然道出這一句。

  韓忠彥道:「回稟爹爹,度之沒有考大科的意思。這狀元待遇同制科入三等,榜眼同制科入四等,第四第五同制科五等。」

  「章度之已是狀元,就算制科入三等於他又有何用?」

  「孩兒還知章度之與王俊民有隙,故意以言語挑之,他卻道有二蘇在,王俊民又何必去考。」

  韓琦微微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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