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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章 給他

  此刻王魁與何七已步至樊樓,方才王魁已在資聖樓揚名,如此再至樊樓來。

  這也是何為爭名於朝,爭利於市。

  王魁感受到文章即出后,眾人的追捧之情,那等投射出來仰慕欽佩的目光,不正是自己所追求的。

  方才在資聖閣時,他的元夕詞鳴世。

  當即高台上好幾個貴戚都派人來詢問,然後遞了帖子讓他去府上一坐。

  其中最有名的要數張貴妃家。

  張貴妃是何人?當今官家的身邊人,她的一句話對官家舉足輕重,只要能得到張貴妃的賞識,自己的名字遲早可以傳到官家的耳邊去。

  王魁如此想著,當然最令自己印象深刻的,還是那個頻頻目視自己的女子。

  王魁還親自登台,與她的叔伯兄弟攀談了數句。

  王魁打聽清楚,對方竟是宰相富弼的侄孫女。她既看重自己也算是慧眼識得英才。

  後來何七邀王魁至樊樓時,王魁向對方一揖也算是作別了。

  而那女子見此對他展顏一笑。

  王魁心想,這女子應是對他有些動心吧。

  王魁入京以來,不止聽聞一人兩人與他言道,汴京的女子越是顯貴越是難嫁。不少權貴之家,不惜陪大量嫁妝,也難求一個門當戶對的。

  故而權貴之家也常常從寒門俊才中選拔女婿。

  甚至還有人與他笑談,田舍翁多收十斛麥,尚欲易婦,何況進士乎?

  到了樊樓,王魁的詩詞一呈上即得了梅堯臣的讚賞,現在正被作為詩牌掛在樊樓之中,得到眾多酒客們的讚賞。

  王魁繼續與往來的人道賀,滿耳的誇讚之詞,令他有幾分恍惚。

  一旁何七笑道:「俊民,你有今日之得意,實在我意料之中啊。」

  王魁道:「多謝何兄為我提攜。」

  何七道:「你我出身相同,自是惺惺相惜才是。」

  王魁正色道:「若我有發跡之日,定不忘何兄今日之情。」

  何七笑道:「好說,咱們上樓去,我與你引薦咱們太學的同窗。」

  見王魁遲疑,何七笑道:「你莫要擔心,哪裡到處都有嫉賢妒能之人?何況有我在呢。」

  當即何七與王魁二人一併上樓。

  章越得知王魁大出風頭,倒沒有什麼嫉妒之心。他看了對方的詩詞,確實如此詩詞不說境界,就算辭藻文采自己再寫個十年也寫不出來。

  當即他向王魁道賀道:「俊民真是大才。」

  王魁笑道:「三郎,哪的話,你長於文章經學,我不過好舞弄詞句這些小道罷了。」

  眾人見王魁得意之後,卻並無驕色,都是自嘆不如。

  席間倒是韓忠彥微微冷笑,何七將王魁引薦給他時,神色甚是冷淡。

  趁著無人留意,章越問道:「師朴為何沒給俊民好臉色?」

  韓忠彥則道:「度之,此人言過其實,虛有其表。」

  章越聽了裝作不知言道:「這倒不至於吧,師朴相人可是不準啊。」

  韓忠彥笑道:「我整日在外交遊,什麼人心鬼蜮沒看過,有的人看似有情,不過是精於人情世故,其實心底全無半點真情。度之,你是實誠君子,可別太輕信於人了。」

  章越道:「多謝師朴提點了。」

  這時候外頭道:「還有本樓最後一處詩牌沒人填得。方才樓里放話了,若是有哪位填詩詞得入,則送兩面金旗。」

  聽了外頭之言,眾人又各有一番言語。

  范祖禹道:「元夕詞哪是好寫,在我看來論景不過於『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論情不過於本朝歐陽公『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一人又道:「每年都有元宵詩會,從唐至今,每年都可寫個數千首,我看這古往今來的元宵詞都被人寫盡了吧。哪得立意寫景又更高一籌的?」

  何七笑道:「諸位何必氣餒,方才俊民不是寫了一首被登入了么?我等就再寫一首罷了。」

  王魁笑道:「說得好,我看看能不能再寫一首,助興一二。」

  章越則沒有寫詩的興緻,則是走出了閣。

  黃履問了句:「齋長哪去?」

  章越道:「有些氣悶去透透氣。」

  章越走至閣外的欄杆,這裡正有一道飛橋與靠近大內的西樓相連。

  此刻元夕夜已過近半,不少男男女女都站在這飛橋之上賞月觀燈景,也有數對在此耳鬢廝磨。

  一位歌妓打扮的女子與身旁的情郎笑道:「我自西樓來,你從東樓到此,你我在橋上相會,像不像牛郎與織女相會於鵲橋之上?」

  「那可苦也,豈非說你我要至明年元夕此刻方能相見?」

  「你我雖一年一會,卻也勝過雖長廂廝守,卻貌合神離。」

  「說得是,但盼你我年年歲歲,日日朝朝都似此夜此刻。」

  「得君一語,此生不悔。」

  看著飛橋欄杆上無數男女,章越心有惆悵,這不是花式虐單身狗么?

  章越不過出來透口氣得,這時候只想回去,轉頭卻見一名婢女從西樓走至東樓來。

  這婢女不正今夜跟隨十七娘出遊得婢女么?

  章越當即上前笑道:「見過姑娘。」

  這婢女笑道:「不敢當,章家郎君,怎也在樊樓啊?」

  章越心想,不是你家娘子派你來問我的?又想多了。

  章越道:「方才遇上幾位同窗在樊樓赴詩會。其實也不算什麼詩會,大家借個名頭出來喝酒,其實就是胡亂寫寫。」

  婢女聞言笑得前仰後合道:「章家郎君,說話真是有趣,我不過恰巧路經於此,我家娘子就要回府了。」

  章越略有失望道:「原來你家娘子要回府了。」

  婢女見章越如此神情,笑著道:「章家郎君在詩會寫了什麼詩詞,可否借我家娘子一觀呢?」

  章越想了想然後道:「姑娘且等一等,我立即寫來。」

  婢女目光一亮道:「章家郎君說得可當真?」

  章越正色道:「我豈有假話。」

  婢女點頭道:「我就在此等來。」

  章越當即回樓,幸虧樊樓這有詩會到處都有紙筆。

  章越來至堂中問店家借了一副筆墨,夥計告訴他,紙有墨有,但筆卻沒了。

  章越只能等一位文人寫完方才借筆一用。

  章越沒有多想揮筆而就,寫下時汴京元夕夜的景色彷彿於躍然紙上,隨即章越又寫到下半闕……最後落款寫得是浦城章三。

  寫就之後章越呵干墨汁,然後將紙一卷。

  旁邊有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笑道:「秀才是為了兩面金旗而來吧!我看你是別忙了,方才我此篇詩詞已是呈去了,定是立壓一世啊!」

  章越聞言笑了笑,也不多說。

  對方見章越還繼續寫笑道:「嗯,勇氣可嘉也。王某佩服。」

  章越寫完之後,當即走上二樓,直往飛橋而去。十七娘的婢女還在橋邊等候,看見章越時微微一笑。

  正當章越要將文稿遞去時,突然旁邊有人伸手一截,將章越的文稿搶在手中。

  章越又驚又怒心道,何人如此大膽?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何七?

  何七將章越這詞稿拿在手中,微微笑道:「三郎不在閣內作詩,為何卻悄悄到了閣外?」

  章越道:「何兄,還請將詞稿還我。」

  「還你?」何七看了一眼手中的詞稿笑了笑,將之放在身後。

  方才他知吳安詩,吳安持兄弟二人在西樓吃酒,故而帶了王魁一併前往拜會。哪知十七娘正好也在。

  何七之前對十七娘有追求之心,甚至到了汴京還不死心,但吳家李太君看不上自己后,他也就斷了念頭。

  哪知何七從西樓離開時,卻見章越與十七娘身旁的婢女說話。

  何七頓時有些驚怒,莫非此子也打吳家十七娘子的主意么?何七認為自己與吳家十七娘子雖是無緣,但章越身為他的『朋友』,卻不可染指人家。

  何七見章越下樓,偷偷尾隨就旁觀他幹了什麼,然後全然明白。

  何七這一刻倒有些佩服章越,此子為了高攀上吳家,連人家身旁的婢女都收買了,如今靠著婢女來私傳書信,最後暗度陳倉。

  何七這一刻覺得自己看人看走了眼,章越此人看似正直,但心機卻這麼深,一門子攀龍附鳳的心思,那麼自己手中必是對方肉麻連篇的情話或見不得光之言,如今自己就要揭穿他。

  何七笑道:「三郎如此佳文,怎可不與我等共賞呢?偷偷一個人作得,要一鳴驚人也不是這個法吧!一會可要罰酒三杯啊,哈哈!」

  「韓兄,黃兄,你們都來了,正好我們一賞三郎的大作。」

  韓忠彥等一眾太學生們都來到這裡。

  何七感覺一步步都如他預期,他轉頭看章越的臉色,本以為他會驚慌失措。哪知他卻搖了搖頭,那等樣子好似分明在說,隨你吧!

  何七詫異之時,一旁婢女忍不住,幾乎急得要哭道:「這人真是好不知羞恥,這又不是給你了,還我還我!」

  婢女言語已帶著幾分哭音。

  她之前正好看見章越,故而自作主張來橋邊與章越說了這樣一番話,但萬一書信的內容為人知悉,如此不是連累自家姑娘與章家郎君。

  怎會有人如此無恥,明明知道這是人家的私信,不僅故意奪之還要公之於眾。

  這時卻見章越對婢女安慰道:「沒事,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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