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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七章 同進士出身

  世上最講門當戶對的地方,不是婚姻而是官場。

  宰相的門子七品官。

  那麼宰相的公子呢?

  那是幾品官呢?

  這就真不好說了。

  文及甫相貌堂堂,言談舉止既有雍容的氣度,也不乏讀書人的儒雅,既是儀態從容,也有超過年紀的沉穩,這樣的男子放在女頻里,少不了也是個男二的角色。

  一句汴京居大不易。

  不同人口中說來就不一樣了。

  有的人說來口氣,似從上到下看不起,那等令人一聽即是惱火。但文及甫說來,倒是一番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為你考慮,是一等親近。

  章越知道對方說得是對的。

  宋朝的房價是出奇的貴。

  縣城自己家那雙層小樓都要值個一百五十貫,汴京城房價多少?章越壓根沒打算問,即便是在汴河,蔡河邊容易水澇的地方,章越也是沒考慮過的。

  連歐陽修這樣的大佬如今都要租房,更不用說買房了。

  章越想了想道:「正如六郎君所言,誠然如此,真是汴京居大不易。」

  文及甫倒為章越的坦誠一笑,從初次見面,再到王安國引薦,最後再到與章越相聊。

  文及甫對章越的評價可謂是漸漸的一路走高。

  一旁十五娘心底焦急,丈夫半點不點是什麼意思?還不快將話挑明了?

  文及甫道:「三郎,我說笑了,人之富貴,也是沒來由的事,自古以來都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十五娘聽了心底急著,哪有這麼說的,她看一旁一隻花瓶,動手放倒在地。

  花瓶滾動的聲音,當然令在場之人聽到,文及甫知道自家娘子不滿了,這是在催他了。

  文及甫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娘子的性子,敢拿主意,有決斷,但有時候就是目光稍稍欠了一些長遠。

  不能一味強調男子發跡不可忘恩負義,人家寒微時候也是要尊重的。

  古往今來,朱買臣的事也是不少啊。

  不過文及甫想到朱買臣的事,也覺得自己有些認可章越了。有時候真的不需太多言語,這個人是否靠譜,是可以看得出來。

  就憑這份坦誠,及不卑不亢的態度,已是躍然很多人之上了,當然其他的他一時還看不出來。

  文及甫笑道:「三郎,初次見面,在此著實寒磣了,過兩日請你到府上一敘,我當設宴款待。」

  章越道:「文六郎君,客氣了。」

  「誒,三郎平日有什麼喜好?射箭,投壺可會,如此我等也好聚一聚。」

  章越道:「略知一二。」

  「太好了。」

  十五娘聽丈夫這話已知是在維護了。他丈夫也不是什麼朋友都結交的,對於貪慕富貴之人一向是敬而遠之,但請章越到府上,可知對方十分認可他。

  文及甫笑道:「到時候王兄也一併來,咱們好好聊聊。」

  王安國笑道:「多謝六郎君了,不過在下這幾日忙著夏課,就不打攪了。」

  說到這裡,下人送上了湯飲,章越,王安國喝了湯飲后都是起身告辭。

  文及甫笑道:「讓我送送二位。」

  送走章越,王安國后,文及甫回到閣內,見到了鐵青著臉的十五娘。

  「娘子息怒。」

  「怎好息怒?十七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給人幾句輕薄話給哄了去。那都是小門小戶才有的事,怎可在自己家裡。你要我如何安得了心?」

  文及甫心知,自己娘子與十七自小不睦,她如今更著緊是她吳家的名聲才是。若是十七婚事上出了岔子,不僅讓吳家蒙羞,也令她們幾個外嫁的女子在夫家永遠抬不起頭來。

  文及甫笑道:「娘子坐下,喝一口茶,容我與你慢慢說來。」

  一旁女使給十五娘端上了茶。

  十五娘沒心情喝,但看了一眼文及甫的臉色,還是端著茶碗呷了一口順了口氣道:「這回官人該說了吧!」

  文及甫笑道:「娘子,我問你你與你三位姐姐看人如何?」

  十五娘猶豫了一下。

  文及甫隨即補道:「那各個都是精明能幹之人,但凡一般的男子的小伎倆如何能入眼,若真是來攀高枝的,還不知道?至於人家的十七我見過幾次,是內心極有定見之人,或許我看人的眼光也還不如她呢。」

  十五娘道:「我怎知道十七雖說……自小出眾,但自幼養在深閨,又怎知外頭的人心險惡。」

  文及甫笑道:「娘子說得自有道理,女子遇此事不乏犯痴的,但我看十七還是分寸極好。至於這章三郎君,我方才也看,雖不過寥寥數語,但可知是個人才。否則我豈會請他到家中小坐。」

  十五娘點頭道:「我還道你要請他到家中盤問底細。」

  文及甫笑道:「盤問底細何必請至家中,派個人查一查即是。」

  「也對,少有見你這麼待見人的。」

  文及甫道:「娘子我方才是怕你衝動,若是貿然出去詢問,衝撞了人家,以後姐妹之間如何處得?就算此人不娶十七,我看也不是久居人下的,也不要得罪了人家還好。」

  十五娘轉念一想,這章三郎十五歲進太學,日後若前程了得,倒也不是配不上十七,聽自己丈夫這麼說,倒是覺得他考慮周全了。

  不過十五娘面前卻笑道:「你們文家的家風就是如此小心謹慎。你這性子十足像極了爹爹。」

  文及甫笑道:「哪裡及得爹爹,他才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不過娘子放心,我會去就查這章三郎的底細……章越這姓名倒有些耳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是了,近來民間所傳的三字詩,不正是這章三郎君所作么?我方才竟沒有想到。」

  文及甫露出恍然之色。

  十五娘顯然也是聽過這三字詩的名頭問道:「就是上一次管勾太學的李泰伯所言的三字詩?」

  文及甫點點頭道:「娘子,方才你差點誤了大事。」

  「這三字詩上奏后,官家將剳子交中書們討論,當時有人主張賜此子一個『同進士出身』,但卻為反對言,年紀輕輕,不過十二三歲豈能作此文章,必有什麼謬誤,還是等查實,以免貽笑大方。此事爹爹曾與我講過,沒錯,我猶自記得。」文及甫言道。

  「同進士出身?」這會輪到十五娘有些吃驚了。

  什麼是『同進士出身』。

  顧名思義,同進士出身意思是『不是進士出身而按進士出身對待』。

  進士出身是進士三甲四甲的待遇,同進士出身就是如同三甲四甲進士出身一樣待遇。

  當初晏殊就是十四歲神童試及第,官家給了他一個『同進士出身』的待遇。

  而如今殿試不作罷落。

  故而進士第五甲一律賜予『同進士出身』。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這些人名次最末,放在原先的殿試中,你們是不合格的。但如今殿試不篩人了,你們就一律安排為『同進士出身』。

  但到了如今官場上也就成了一等待遇。

  若章越得到這個待遇后,按道理是可以做官的,前提是必須經過吏部挑選的。

  十五娘不知道章越與『同進士出身』擦身而過,但即便擦身而過,十幾歲就能寫出這本三字詩的男子又是如何?

  十五娘此刻已不言語了。

  文及甫道:「如今我要收回自己的話了,不說有無這同進士出身,此人要居此汴京,也是容易的。」

  十五娘道:「我倒也不是看不起這男子出身,只是四姐妹都已加入高門,十七若嫁給寒門豈非……我如今只想知十七是如何識得這三郎了?莫非是上一次回家路上時結識,還是在鄉里結識的。」

  文及甫笑道:「這話你不如自己去問問十七好了。娘子?」

  十五娘聞此頓足心想,自小自己樣樣與十七爭,難道在夫婿上也要爭輸了?

  「她倒是膽子大,自己相中了如意郎君,卻將爹娘的教誨放在一旁,連我們幾個姐妹也不顧了么?萬一惹出什麼事來,真不知如何收場才是。」

  文及甫聞言不由暗暗好笑。

  不過章越倒不知自己的三字詩,差一點令自己有了個『同進士出身』。

  此刻他依舊是非常鹹魚地在太學里成為二年生。

  經過新一輪的監試之後,新的太學生已是補入太學。

  雖說太學里辦學經費不足,但去年太學的解額從四百五十人提升至六百人,六百解額中還有一百名進士名額及幾十名助科明經名額,這一下子令很多人看到了終南捷徑的希望。

  所以有門路的想盡了各種辦法將子弟塞至太學來。

  李覯,吳中復深感人數一多難免管理有些不便,雖有心推脫,但此事並非他們能決斷的。故而扣去去年離開老生以及釋放為官之人後,太學生一口氣達至八百多人。

  故而太學的齋舍一下子都住滿了。

  至於章越的宿舍也來了三位新生。

  章越此刻接替了原先劉佐的角色,成為了舍長,如今要去見李覯安排分配新生之事。

  章越,黃好義一路走一路閑聊。

  黃好義道:「三郎,劉齋長中了狀元,如今齋長的位子空出來了,我看你與李直講交情不錯,不如與他說一說。日後你作了齋長,事事也有主張,也好讓我沾沾你的光。」

  章越看了黃好義一眼沒好氣地言道:「你是借著我齋長的方便,好整日借著『感風』之名夜宿在外,出入太學吧。」

  黃好義不好意思地笑道:「三郎,什麼都瞞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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