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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歐陽修府上

  考完之後,章越回到客店時,卻見黃好義正與客店老闆爭執。

  「店家何事?」

  但見掌柜與章越作禮道:「好教郎君知道,這位黃郎君將兩間房裡結餘的錢都取走了,又說要延兩日房租,我說店小本小不敢賒賬,哪知他請言我看不起他。」

  章越聽了心想,自己來京租兩間客房,他與黃好義各租一間,對半平分但黃好義卻他們存在客店的錢取走是作何?

  黃好義漲紅了臉道:「這般沒規矩,這天下的客店哪裡不許賒賬的道理,我不過是欠你們幾日房錢,竟要趕我們出客店么?」

  章越聽了道:「掌柜,我們可是考太學生來的,你若擔心我們賒賬不還,那麼以後我們考入太學,你別作我們太學生的生意了。」

  那掌柜聞言連忙道:「不敢,不敢。客官萬萬別與我一般見識。」

  章越道:「生意講究和氣生財,這貪三廉五的話可是要記住了。」

  「是,是。」

  古代客店酒肆賒賬是常有的事,有的人帶著錢走路不方便,還有的嫌找錢麻煩,故而大多是月底或年底結一次。

  若不到日子,提前要賒賬人還錢,也是件很沒面子的事。就好比去飯店吃飯,還沒上菜人家要你先結錢一般。

  章越當即道:「四郎,咱們走。」

  章越與黃好義回了房門。黃好義有些難為情地道:「三郎,我明日即去我哥哥嫂嫂那,欠你的錢一發還你。」

  章越道:「好說。」

  黃好義這人雖不大方,但還是顧臉面的,欠錢不還的事一時還辦不出。

  「四郎,咱們這幾日都在客店裡,你將錢都花到哪去了?」

  黃好義有些難以啟齒,猶豫半響道:「三郎,我看上了一個姑娘。」

  「什麼姑娘?莫非是煙花女子?」

  黃好義嘆道:「正是。我此生是非她不要了。」

  然後黃好義說了一番二人結識的經過。

  章越道:「四郎,之前持正兄告訴我們那富商用妓女假扮妻子之事……」

  黃好義急道:「玉蓮絕非那般人。她從不花我一個錢,只是……我要替她救命,她爹爹是爛賭鬼,前日被賭坊拘了起來,要她家還十貫賭債,否則就要了她爹爹一條腿。玉蓮說只要我能替她還了這十貫錢,這輩子當牛做馬伺候我。」

  「十貫錢?」章越道,「那可不少啊!你一路不是與我說你身上只剩兩三貫錢?咋一下子就湊齊十貫錢?」

  黃好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黃好義道:「我多少還有些錢存下,這才湊夠十貫,如今已將她爹爹救出來了。她說今晚就到客店來投奔我。」

  「啊?」章越瞠目結舌。

  「三郎,可否讓我與玉蓮在此借宿一晚?不兩晚。」

  可以啊,你真是夠朋友啊!

  章越心底大罵,但想了想仍道:「就算玉蓮對你是真心實意,那麼以後如何安頓她可想好了么?若不讓她賣唱,你就得養她。」

  「以她出身肯定做不了正房,但妻室未置,先行納妾,不說你家中肯不肯,這話傳揚出去於你名聲大大有礙。」

  「納妾,我還未曾想啊!」

  章越吃驚道:「不納妾室,難不成還要置為外室么?這更不成體統了。」

  「還有她爹爹既是爛賭,若知女兒許給你了,以後就賴上了你又當如何?你有那麼多錢堵這窟窿么?」

  「這……我倒一時沒想那麼多,但玉蓮如此溫婉,以後定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黃好義言道。

  章越道:「四郎,言盡於此。他日莫怪我有言在先即是。」

  「三郎留步……」

  章越回過頭,但見黃好義腆著臉上前道:「三郎,可否再接濟我幾百錢,我現在身上一文錢也沒有。」

  章越心底大罵,你人這絕對是賊坑。

  但見對方可憐巴巴的樣子,攤上了他還真的是。最後章越從身上掏了一吊錢塞在些黃好義手裡。

  黃好義一臉感激地道:「三郎實在是太仗義,真不枉費你我結識一場。」

  章越心道,我倒是真tm後悔結識你。

  當夜。

  那叫玉蓮的妓女果真帶著行李來投奔黃好義,章越卻只好與唐九,黃好義的書童一起擠在另一間房的床榻上。

  這一幕倒是讓章越想起了,大學住宿舍時,舍友為了帶女朋友到宿舍過夜,然後花錢請舍友去網吧通宵的事來。但如今自己一文錢好處沒拿,還倒貼了黃好義一筆,這也真是沒誰了。

  話說客店的隔板倒是很薄。

  章越剛躺在床榻上即聽到隔壁房間一陣騷動的聲音。

  章越本就睡在靠牆一側,聲音就如此在耳邊傳來,一旁唐九喝了酒早已睡了,書童年紀小睡得熟,房內唯獨章越聽得真切。

  章越本也不想聽的,奈何客店牆壁就是這麼薄,這不是非要逼我么?可是這才剛起身,騷動即是停止到底是怎麼回事?

  章越也是一頭霧水。

  這還沒博爾特跑個一百米的功夫吧。

  次日,章越早起然後即往歐陽修府上投貼。

  太學試后,他自是有了許多閑暇功夫。他打聽清楚歐陽修的住處,就住在城東的甜水巷。

  說起歐陽修租房也是一段傳奇。

  需知開封的房價已是有了寸土寸金之說,書中有雲『重城之中,雙闕之下,尺地寸土,與金同價,非熏戚世家,居無隙地』。

  歐陽修剛為京官,也只能住公租房。

  當時他住在里仁巷,一到下大雨即泛濫成災。

  歐陽修曾與好友梅堯臣吐糟這居住環境。

  閑坊僦古屋,卑陋雜里閭。鄰注涌溝竇,街流溢庭除。出門愁浩渺,閉戶恐為瀦。牆壁豁四達,幸家無貯儲。

  就這樣歐陽修在這樣破屋裡一住十七年,一直到被貶滁州時,在寫下醉翁亭記時之前,都住在里仁巷的公租房。

  如今回京,歐陽修貴為翰林學士,嘉祐二年的知貢舉,方才在京里換了一間大宅子。

  不過不是買,還是租房。

  只是歐陽修從住公租屋改為租私宅。

  這裡不得不說大宋的公租房制度好了。

  宋朝公租房事務歸店宅務來管,出租所得都歸國家所有。這樣的公租房,朝廷多隻收二三百錢一個月。

  有時候遇到大雪災害,寬厚的仁宗皇帝還經常會減免汴京百姓幾天的房租錢。

  如今貴為翰林學士的歐陽修,已在甜水巷租了一間大宅。如此大宅是私宅,不是屬於店宅務的公租房。相較之下,已是好上太多了。

  到了歐陽修的宅子,章越但見門前若市。

  不少士子都在門前排隊等著投貼行卷。

  但見這些人都帶著一大袋的文章,肯定是請歐陽修過目的。

  想想三蘇的例子,就知道為何這麼多讀書人要來歐陽修這投貼了,更何況人家還是嘉祐二年的知貢舉。

  章越心道我又非行卷的,何必與這些人攪和在一處。但章越上前幾步,前面的士子,以及門口把守的軍漢即嚷嚷道,不許越次,按序在此排著。

  章越為人阻攔也懶得多費口舌心想,罷了,多等一會吧。

  結果章越就等了近半個時辰,方才挪了門前時,門子看了章越一眼問道:「你的卷子呢?」

  章越則道:「我不是來行卷的,我從閩地而來,有一份信要呈給歐陽學士。」

  門子道:「既是送信來的,何必與他們攪在一處。」

  章越心道,我也想這麼說,可是你們給我機會了嗎?

  章越笑了笑道:「初來乍到,不懂這裡規矩。」

  門子道:「你在門房等著,若一會沒有回話,就回去吧!」

  章越點了點頭道:「也好。」

  於是章越即在門房裡坐下來,然後看著士子們陸續投卷,章越也是佩服,這麼多卷子,歐陽修怎麼可能看得完?

  何況他如今貴為翰林學士,肯定是公務繁忙,也很難再有那麼多閑工夫如以往那般汲引後人了。

  章越在門房等了好一會,正以為自己要打道回府的時候。

  這時一名都管模樣的人走了出來向章越抱拳道:「這位是浦城的章三郎君么?」

  章越起身道:「在下正是。」

  都管笑道:「三郎君請隨小人來。」

  「多謝。」

  章越即隨著這位都管走入了宅子,經過一條長廊。

  章越看得這宅子著實不小,這一月沒有好幾貫怕是租不起這般大宅。

  章越經過垂花門來到一處四合院中,然後都管引章越來至一處廂房改的偏廳。

  但見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已在偏廳里等候,對方一見章越即起身笑道:「這位就是章三郎君么?幸會,幸會,在下歐陽發!」

  章越一聽即知對方是歐陽修的長子。

  歐陽修的妻子是名臣薛奎的四女兒,算是名臣之女與『寒門』進士聯姻。

  至於歐陽發是歐陽修的長子,他娶的是吳充的長女,就是吳安詩吳大郎君的姐姐。

  歐陽修與吳充關係極好,當初歐陽修為判銓時,因為胡宿之子求情,而被人批評為黨護。因此事牽連歐陽修要被外放至同洲,身為兒女親家的吳充上疏說,歐陽修是忠直之人,若他被貶我願與他一起被貶。

  歐陽發見章越笑道:「家父這會公務繁忙,一時無暇分身,還請三郎在此稍坐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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