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這話說出來,連小孩自己都不信。
黛茜站在史蒂芬身旁, 小小的手指悄悄撥了撥衣袖, 在好奇地打量這個說話的女醫生。
身量纖細, 頭發是比較深的棕金『色』, 臉小,哪怕不笑,說話時頰邊也有淺淺的兩個梨渦。
這位叫做克裏斯汀·帕爾默的醫生顯然認識史蒂芬,可能還很熟。
但從奇異博士欲蓋彌彰的遮擋, 以及克裏斯汀現在板著臉的說話態度, 都能看出他們現在似乎有點兒不對付。
“來醫院給小孩看題。”克裏斯汀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並不戳破, 看黛茜一眼,眼裏泛起些本能的女『性』溫柔,但轉去看史蒂芬時,又飛快地刻意地收了起來,“不錯。”
大人總是喜歡拐彎抹角。
克裏斯汀剛剛成功做完了一場手術,現在有點兒空餘時間, 因而即便她說完她的話, 放下習題的史蒂芬沒有應答, 她也不急著走, 站在原地, 把黛茜又瞧了瞧。
“這是誰家的孩子?”克裏斯汀問。
“托尼·斯塔克的。”史蒂芬道。
克裏斯汀就有些吃驚:“你怎麽把他的孩子帶到醫院來?”
“你怎麽肯跟我說話超過三句了?”史蒂芬反問。
看來這兩個人最近是在鬧矛盾沒錯了。
克裏斯汀就有些語塞,臉上掠過一絲赧然,但挺直了背脊, 沒回答他的問題。
“哈皮吃麵包咳嗽了。”黛茜輕輕地道。
這個醫生看上去比辛普森要親切得多,輕易就讓人信任,團子慢慢往前走兩步,抬頭看克裏斯汀,充滿希望地問:“他會沒事對嗎?”
“咳嗽……是噎住了。”克裏斯汀略一思考就反應過來,“窒息了嗎?”
“沒有。”一旁的史蒂芬道,“用過海姆立克法,人沒有大礙,現在在做檢查。”
正說著,走廊拐角就走過來個穿黑西裝的圓圓的身影,不是哈皮又是誰?
哈皮的臉現在已經不紅了,也能夠說話,遠遠地瞧見黛茜,趕緊加快腳步過來:“原來你們在這裏。”
“哈皮!”黛茜瞧見完好如初的哈皮,十分高興,邁著小腳走得飛快,一下撲在他的懷裏,霎時間仿佛久別重逢,“你健康了!”
哈皮有些感動,將這小的在懷裏摟了摟,低聲道:“我已經沒事,你不要擔心。”
人是沒有事情,還得去取車回家。
哈皮剛剛刷卡付了費用,也跟托尼打了電話說明會晚一點回去,醫院離停車場不遠,但他見外麵又刮起風,不忍叫孩子跟自己一塊兒在外麵走。
“你跟斯特蘭奇先生待一會兒,等我開車過來接你,好嗎?”哈皮問。
他抬頭去看史蒂芬。
奇異博士不會帶孩子。
當然,他也不需要帶孩子,因為旁邊默默聽著的克裏斯汀有一顆很善良的心,見黛茜沒有人照顧,願意拿出寶貴的空餘時間幫哈皮看一會兒。
哈皮千恩萬謝地去了,離開前把一張寫著手機號碼的紙條交給黛茜:“有什麽事情,就馬上叫人打我的電話。”
“好。”黛茜接了紙條。
這會兒隻剩他們三個人了。
克裏斯汀看史蒂芬一眼,沒有說話。
他現在倒是的確很認真地在看黛茜的習題集,因為注意到裏麵出的是些二元一次方程,還對三歲的小雛菊寶寶投去有些詫異的目光。
現在的幼兒園小孩這麽不得了,數學要趕超中國人。
他似有意似無意也看了一眼克裏斯汀,同樣沒有說話。
黛茜看看他倆,不知道在搞什麽,自己找了一張椅子乖乖地坐著。
克裏斯汀就跟黛茜說話,問幾歲了,喜不喜歡上幼兒園,怎麽會遇見史蒂芬。
最後一個問題,她是跟黛茜咬耳朵問的。但並不妨礙旁邊的奇異博士聽力好,一下豎起耳朵。
“哈皮帶我吃點心。”團子道,“我看見伯伯,伯伯在看花。”
“看花。”克裏斯汀“哦?”了一聲,轉頭來看史蒂芬。
這會兒輪到史蒂芬赧然,轉過臉去,假裝無事發生。
從來也沒看見他這個樣子。
大概在遇見喜歡的人時,就算成年人,也一下子變得幼稚起來。
奇異博士不能免俗,哪怕成了奇怪博士,一樣會是這個反應。
克裏斯汀就笑,很想拿個糖果給黛茜吃,但一掏口袋,發現沒有口袋。
“我有糖果。”團子從口袋裏掏出包裝好的圓圓的巧克力,遞給她,“吃嗎?”
“謝謝你。”克裏斯汀接了她的糖,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這個孩子很是惹人疼愛,不由多了兩分喜歡,“我叫克裏斯汀。”
“我知道。”黛茜點點頭,“剛才伯伯跟別人問你在哪裏了。”
真是淨說大實話。
黛茜說著,去看史蒂芬,要從他那兒得到肯定,卻發現總一本正經的至尊法師表情古怪地在對她連連擺手。
擺手也晚了。
克裏斯汀噗嗤一下笑出聲。
史蒂芬就低頭把黛茜的習題集翻了翻。
“你在看什麽題?”克裏斯汀問。
她往前兩步,在黛茜身邊坐下,左手邊就挨著史蒂芬,探過頭去,將黛茜的數學題看了看。
“我在看這些題目如此簡單。”史蒂芬道。
“謝爾頓也說簡單。”黛茜道。
克裏斯汀於是要幫黛茜也看看數學題。
“拿過來一點兒。”她輕輕地道。
史蒂芬默默地把本子移了過去。
黛茜瞧見,他們兩個人的手在習題本下挨到了一起。
牽著手做題難道比較快嗎?她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這麽一天下來,可以算是虛驚一場,到底平安無事,也算沒有白白地擔驚受怕。
黛茜回到家,瞧見爸爸已經坐在客廳裏等,背著書包就跑過去,一把將托尼抱了:“爸爸!”
“聽說你在哈皮被麵包噎到的時候表現很好。”托尼道。
“我沒有辦法幫助哈皮。”團子就搖頭。
老父親不以為然:“保持鎮定總好過幫倒忙。”
為了獎勵孩子臨危不『亂』,做爸爸的批準在晚飯之後,吃一個冰淇淋球。
冬天吃冰淇淋,就像夏天吃火鍋,有種別樣的快樂。
吃晚飯的時候,黛茜謹記哈皮的教訓,一邊細嚼慢咽吃自己的飯,一邊伸長了脖子看爸爸吃飯,等嘴巴裏的菜咽下去,還不忘叮囑大人:“爸爸,慢一點吃好嗎?”
“我已經吃得很慢,就差變成牛了。”托尼慢條斯理地切了一塊肉放進嘴裏。
賈維斯正在訂感恩節的火雞。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黛茜要跟她的爸爸度過人生第三個感恩節,回想起從前一起過的節日,好像就在昨天,不過眨一眨眼睛,孩子就長大了。
今年的感恩節,黛茜有她自己的安排。
“我要為爸爸做一件很好的事情。”團子自己穿上外套,把小手從袖口裏伸出來,一邊穿衣服,一邊高興地道,“我準備好了,爸爸。”
小雛菊寶寶難得有不提前告訴爸爸的事情,懷揣著一個驚喜,揣了不知道幾天,終於要在感恩節付諸實踐。
“你要為我做什麽事情?”同樣穿戴整齊的老父親抱臂倚靠著牆站立,瞧見家裏這個小的興致勃勃從更衣室裏跑出來,彎腰屈膝,替她把衣服後頭的兜帽拉得齊整些,心中好奇,但麵上淡淡,隨意問了一句。
“我現在不可以說。”黛茜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巴上,噓了一聲,“米茜說,驚喜要做完了才能告訴。”
她的驚喜,是要坐著車子外出才能完成的。
今天是感恩節,哈皮放假,能做司機的就隻有托尼。
出門之前,黛茜跑到她的玩具房,東翻西找,從埋得深深的布偶堆裏找出一個小豬罐子。
托尼認得這個罐子。
他每天要記的東西很多,至於一些小事,比如上一餐吃的什麽這些沒有必要記憶的,總是很快選擇『性』遺忘到腦後。
黛茜的小豬罐子也是小東西,但老父親覺得眼熟,因為這是他前不久給了女兒用來裝硬幣的。
十美分的硬幣裝滿一個小豬罐子,不知道加起來才多少錢,黛茜卻當個寶,經常倒出來點一點,溫蒂從超市裏買完東西回來,也會把多餘的硬幣給黛茜存著,或二十五分或半分或一美元,積少成多,逐漸把粉紅小豬養得胖胖。
這會兒黛茜抱在懷裏,沉甸甸的樣子。
“你打算給我買什麽東西?”托尼問。
團子沒有回答,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交給他:“我們要去這個地方,爸爸。”
老父親接過來一看,上麵是打印機打印的字,還寫了“祝小姐感恩節快樂”,一看就出自賈維斯之手。
這個地址,是黛茜問溫蒂,溫蒂又問賈維斯問來的,絕對沒有錯。
托尼看見上頭寫著的某某慈善會的地址,一挑眉,再瞧女兒高興的樣子,到底沒有說什麽,拿上車鑰匙,載著黛茜出了門。
外頭在下小雪。
前兩天一直不下雪,幸虧沒下,否則大雪圍住紐約城,今天就不能順利出門了。
黛茜坐在安全座椅上,抱著小豬罐子,安安靜靜看飄落在車上的小雪花。
細小的、脆弱的,風一吹就沒了,仿佛它們自己成了風,從此是再沒人能管束的命,自由地散到海角天涯去。
這種時候,不出太陽最好。
慈善會的地址距離斯塔克家有些遠,開車要一段時間,團子看雪花看得累了,就在後麵小聲唱歌。
托尼原本在聽音樂的,耳朵一豎聽見後頭女兒那『奶』氣顫顫的歌聲,默默調小了音響的音量。
“爸爸。”黛茜問,“冬天為什麽會下雪?”
“隻要客觀條件充足,夏天也會下雪。”托尼道,“混合雲裏的冰晶吸收了足夠的水汽,變得越來越重,就會落下來,變成你看見的雪。”
“雪掉在地上疼嗎?”黛茜又問。
“沒有生命的物體是不會感知疼痛的。”老父親一點兒也不感『性』,“這是種自然現象,就像你的胃消化完了食物你就會感到饑餓一樣,達到條件就會發生。”
大斯塔克和小斯塔克就這個問題在車上說了好一通,等話說完了,車子也該在慈善會的門口停下了。
團子抱著小豬罐子,慢慢地從椅子爬了下來。
她對這個地方一點兒也不熟悉,反而是她的爸爸,時不時會在這裏捐款,裏頭的工作人員聽說來的是斯塔克,都高興又驚訝。
以往是資金到戶,今天本尊居然親自到場,叫人有些受寵若驚。
“沒什麽好驚的。”托尼道。
今天要來辦事的是他的女兒,跟他沒什麽關係。
黛茜捧著小豬罐子跟在爸爸後頭,見著了慈善會的工作人員,鼓一鼓勇氣,把罐子舉得高高:“我要把錢分享給小朋友可以嗎?”
原來是來捐錢的。
團子自己慢慢攢的一罐子硬幣,明明自己也很愛惜,一分錢也舍不得拿來花,卻願意拿到慈善機構來捐獻。
“這裏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黛茜點點頭,“賈維斯告訴我。”
她打開小豬罐子的屁股,呼啦一下,在桌麵上倒出許多的硬幣。
清點硬幣花了些時間,期間托尼在旁邊不作聲地看著,沒有阻止,也沒有說這點錢太少,要再添一筆,隻不過在黛茜慢慢數錢幣數量時,提點下她漏了個數字。
“五十三美元,還有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笑容可掬的大姐姐道。
她認認真真清點這位小慈善家的全部善款,沒有半點兒馬虎,末了還征求黛茜的意見:“真要捐出去嗎?”
“要的。”黛茜十分確定。
簽名的時候,團子沒有簽自己的名,握著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寫下了大大的“anthony”。
由於捐出去的是整款,黛茜還拿到了剩下的那個二十五美分的硬幣,以及慈善會贈送的小徽章,上麵用金『色』的字印著大大的托尼的名字。
“給。”大姐姐把禮物遞給黛茜,溫和地道,“謝謝你,小朋友收到你的捐助,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他們生活能變好,對不對?”黛茜問。
五十三美元要拯救一個人的命運,恐怕不太可能。
但大姐姐點了頭:“一定能。”
“他們能夠看見希望。那比什麽都重要。”
黛茜於是高興地接了贈品,還沒捂熱,一轉手就迫不及待要送給全程等待的老父親。
她已經能夠自己完成這樣相對繁瑣的任務,做成一件很棒的事情,怎麽能叫大人不欣慰。
“這個給你,爸爸。”黛茜把徽章別在爸爸的衣服上。
昂貴的高定西裝於是給戳了一個洞。
托尼不在意,低頭看胸前閃閃發光的“安東尼”,問:“這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
“是的。”黛茜感到驕傲,拍拍老父親的肩膀,“爸爸很喜歡徽章。”
團子經常能夠看見托尼收到類似的徽章,有時候還有許多個,五顏六『色』,而托尼通常會把這些徽章都放在小盒子裏,叫溫蒂收起來。
黛茜想這是爸爸很喜歡的東西,問了溫蒂,說是捐款就可以得一個,決心在感恩節這一天,用自己的小豬飼料給老父親換一個喜歡的徽章。
這樣,又能把錢分享給需要的小朋友,果然是很好的事情。
托尼看著女兒驕傲又高興的表情,仿佛她辦成了什麽大事,一時之間有許多的話要說,到了嘴邊,像有膠水黏著,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低頭用拇指蹭蹭那徽章,金光閃爍。
從來也沒發現,捐款給的贈品有這樣好。
怎麽就這樣好看了。
“我的確很喜歡徽章。”托尼道,“剛好缺這一枚,謝謝你。”
“不用謝,爸爸。”黛茜十足慷慨,見爸爸果真高興,就更加高興,再在口袋裏『摸』索『摸』索,『摸』出來另外一張紙。
真是百寶袋。
這紙是折起來的一張賀卡,上頭有黛茜寫的話,是一條貪吃蛇一樣,從賀卡的開頭爬到結尾的線條。
不知道還以為是醫生開的處方單子,得專人解讀才知道寫的什麽內容。
“我給你念,爸爸。”黛茜道。
她是想要抄字在上麵來著,但賀卡太小,隻能寫下一個大大的“爸爸”,其他的話都隻能靠她記在腦子裏,現場翻譯。
“希望我的爸爸天天有很多的開心。”團子念得很認真,“如果你不開心,我就把我的錢送給你買戒指糖好嗎?”
她說著攤開手心,那白嫩的小手中躺著一個硬幣,是善款的零頭,大姐姐說錢夠了留一個給她作紀念的。
戒指糖很好吃,叫人吃了就生出許多的快樂。
“就寫了這些嗎?”托尼問。
“後麵還有。”黛茜指著線條,煞有介事,慢慢地道,“還有,我愛你爸爸。”
“好。”托尼道,“謝謝你。”
“你愛我嗎?”黛茜問。
做爸爸的“唔”了一聲,反問道:“你覺得呢?”
“爸爸愛我。”團子胸有成竹,說得很是肯定,還自己對自己點點頭,表示讚同。
托尼問:“為什麽?”
“因為爸爸看見我,總是愛笑。”黛茜道。
小手在爸爸的臉上『摸』一『摸』,『摸』著了紮人的短胡須,還有揚起的唇角:“現在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