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黛茜顯然不能知道自己給奇異博士帶來了多麽大的心理挑戰。
紙『尿』褲鼓鼓的, 她不太舒服,在他大手上左扭扭右扭扭,想回爸爸那裏去。
這個想法以極快的速度實現了,甚至連史蒂芬本人都未必知道他自己如此了解一個幼兒的心思, 僵直著胳膊,臉上表情也僵硬著,維持原來抱孩子的姿勢, 起身大步到托尼跟前,把黛茜送還到做父親的懷裏。
抱孩子的手, 微微顫抖。
托爾全程旁觀史蒂芬崩壞了的正經臉, 本來不喜歡說話做事端著的人,此刻見他臉上“我就是超厲害的法師”的淡漠龜裂瓦解, 隨風成塵, 心裏很想笑, 於是果真放聲大笑。
黛茜趴在爸爸懷裏,給笑聲吸引得扭過頭去, 雖不知大個子在笑什麽,也跟著彎了眼睛, 高興地拍拍手。
史蒂芬的不淡定止於黛茜離手時, 此刻麵對雷霆之神毫不掩飾地哈哈哈, 臉上又恢複萬事不關我的表情, 甚至也跟對方一樣有些想笑, 緩緩抬起手——一瞬間想起這雙手方才的經曆又想放下——終歸還是抬起來了。
他左手定在那兒沒有動, 右手開始畫圈, 眼睛不看正前方,卻看托爾頭頂上。
畫的圓真標準,當數學老師講s等於πr的平方或許大有發揮餘地。
再看那戴了黃皮革手套的右手,或許窺知他能夠隨時隨地打開時空門的原因。
手上有個兩孔的黃銅戒指,叫懸戒。懸戒麵上有浮雕,畫些神秘圖案,能夠幫助秘術法師穿梭於各個空間。
史蒂芬動作很快,托爾還在笑,渾然不知腦袋上空就開了個水桶圈大的洞,金光閃閃,洞的另一頭儼然另一個世界。
咚咚咚下了一陣蘋果雨。
適逢雷神仰頭,其中一隻蘋果塞了他的嘴。
“能出個外星牛頓也說不定。”史蒂芬狹眸微笑道,“不用謝我。”
托爾就斜了眼睛來看他,“哢嚓”一聲,寬宏大量地將嘴裏卡著的蘋果啃了一半。
縱觀全局,唯一一個覺著受益了的恐怕是斯塔克家的小雛菊。
黛茜一看見下蘋果雨,立馬就睜大眼睛,幼兒的世界觀收到極大的衝擊,也不知能不能修複回去。
這種衝擊未必不是好事。
她隨即高興得很,連爸爸懷裏也不待了,『奶』滾滾的小身子靈活地從托尼臂彎鑽出去,坐在沙發上,小手搬弄著蘋果,左手抱一個,右手還要抱一個,像掰玉米的小猴子,等抱了滿懷,還記得回頭往老父親手裏放一個,樂得不得了。
鬥篷製造了這一場小小的混『亂』,終於低調安分許多,沒再滿世界『亂』竄,此時見主人沒注意自己,縮在沙發底下,也在偷偷地拿蘋果。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它倒是領悟得很透徹。
想來如果奇異博士因為這件事情賭氣在這豪華別墅裏不肯吃人家晚飯,還有蘋果可以充饑。
“叫溫蒂順便幫你洗個澡。”托尼拿著孝感全美國的小女兒送的蘋果,再看她鼓囊囊的『尿』包,起身叫了保姆。
溫蒂擦幹淨手從廚房出來的時候,黛茜還不舍手上好不容易拿住的一二三個蘋果,倉鼠屯糧一般往爸爸腰背與沙發之間的空隙裏塞。
史蒂芬去洗手。
拿蘋果堵了托爾哈哈哈哈哈哈的嘴是一回事,他自己高不高興又是另一回事。
成為秘術法師之前經曆過的許多,使他現在已經很少有真正生氣的時候,一個人麵對盥洗室的大鏡子,看看那張似是他又似非他的臉,拿水衝了衝。
當然了,不高興跟沒有情緒也是兩碼事。
洗手的時候想想方才感受的觸感、聞見的氣味,即便他本身對小孩子沒有什麽意見,還是本能地歪了歪嘴。
倘若有人瞧見他放在水龍頭下的一雙手,恐怕相當吃驚。
史蒂芬從前當過高明的外科醫生,但那明顯不是一雙醫生的手。
無法消除的累累傷痕,像在刀尖上死死掙紮過。
其實也差不多了。
十一根不鏽鋼鋼釘釘進骨頭的痛苦不知有多少人能體會,那幾乎毀了他一雙手,也毀了他作為一名醫生的未來。
非常絕望,卻也不算徹底絕望。
除了當醫生,也不是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救死扶傷。
史蒂芬關上水龍頭。
背後乖乖貼著的魔浮鬥篷輕輕用領子撫了撫他的頭發。
“不要弄『亂』我的發型。”史蒂芬道。
他擦幹淨雙手,打開盥洗室的門,走出去,迎麵碰上走過來的托尼。
托尼大概想回臥室拿什麽東西,不經意一望,望見史蒂芬還沒來得及戴上手套的手,腳步微微頓了一下。
史蒂芬沒什麽表情,他隨即也沒什麽表情,就這麽擦肩走過。
洗完澡的小雛菊寶寶又是個香香的寶寶了。
淡金的小頭發擦得『亂』『亂』,整個人裹在寬容柔軟的幼兒浴衣裏,袖子太長,褲腿也太長,越發像個扯開了四角的麵團,在大床上快樂地爬著。
過去抱起這小的,低頭嗅一嗅,嗅見沐浴『乳』味道中夾雜著的『奶』味兒。
晚餐是三個大的帶著一個小的一起吃。
原本以為這三個男人一起坐下來用餐會尷尬,卻居然沒有,刀叉盤碗輕輕的碰撞聲裏偶爾聽見托爾跟托尼的說話聲,史蒂芬並不開口,慢慢切割餐盤裏的牛排,表情非常自然。
黛茜手裏拿著牛角麵包,快樂地揮舞。
她辛辛苦苦收集起來的蘋果也沒有浪費,給榨成了蘋果汁,用小勺子喂,喝得很好,往往剛給了一口,勺子還沒放回碗,她已經伸著小舌頭『舔』『舔』嘴巴,迫不及待地又來要。
晚飯後的三個大人沒再在客廳裏靜坐。
史蒂芬回了客房靜修,托爾在看電視,托尼在地下的倉庫,繼續研製沒研製成功的幼兒型裝甲。
“先生,已經聯係過《星球日報》了。”賈維斯道。
鋼鐵俠在畫圖,手上拿著一支筆,嘴裏還含著一支。
女兒在旁邊安靜地自己玩玩具,用積木拚個不知道什麽。
因鬥篷而失寵了的笨笨此時終於又找回存在感,負責地在旁邊轉來轉去,如果它是個人,想必昂首挺胸,鼻孔裏都是自信的氣息。
“聯係之後呢?”托尼問。
“克拉克·肯特記者說他會坐明早的飛機從大都會過來。”
“我知道了。”
老父親繼續低頭畫圖,畫一會兒,終於還是調出克拉克·肯特的檔案再看看。
“給我這個人的網頁搜索結果。”他道,“要他父母的具體信息,還有每個同學的信息。”
這麽一來多出了許多不知有用還是沒用的資料,密密麻麻攤了整個麵屏。
托尼耐心地一條一條看過去,脖子漸漸有些發酸的時候瞧見某一頁,眉頭鬆了又緊,點擊一下,點出來個名字。
彼得·羅斯。
這一夜似乎過得很快。
假期綜合症使人賴床,但還沒到斯塔克父女平常的起床時間,已經有人先起來,在別墅裏四處活動了。
史蒂芬是身體睡覺了,靈魂也要看書的勤奮型天才,每天睡覺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現在推開他的房門,已經能看見布滿了一整個天花板的金『色』法陣。
如果那叫法陣的話。
托爾也起得很早。
他一直在等待海姆達爾的回應,從昨天開始,這份等待上開始加了些淡淡的焦灼,清早睜眼,仍舊沒有回應,再想閉眼睛已經睡不著,幹脆起來散散心。
妙爾尼爾帶著道鮮豔的紅影子如火箭拔地般飛離了斯塔克家的別墅,直衝雲霄,瞬息之間不見了蹤影。
托爾確實能夠飛得很快,沒有目的地漫無邊際地滿天『亂』竄,還跟飛機擦肩而過,有個小孩從窗戶裏頭望見雲層穿梭的身影,眼睛睜得大大,趕緊去搖身旁睡著的父親。
可惜等父親睜開朦朧的睡眼,那個所謂的“飛人”早飛到別處去了。
雲層下的陸地已然不是紐約。
或許是皇後區,或許是賓夕法尼亞州的任意一個角落,托爾並不在乎。
然而下一秒他就有了在乎的事情。
不是事情,是個人。
他飛得足夠快,紅披風在身後獵獵地刮著,像熾烈的焰火。
萬萬沒想到在高空裏還能看見另一道焰火。
對方顯然有著人類或類人的軀體,居然也有紅披風,要不是早抬頭捕捉到了影子,他從身旁掠過的一瞬間,還真要以為是幻覺。
托爾大驚,在空中停了下來。
對方大概也沒想到還有個馳騁天空的,猶豫一下,也緩緩立起身,並不轉過來,隔著一道雲,回頭望了他一眼。
那瞳中倒映著雲翳的純淨的藍,一時之間有些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