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沒病!
一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轉眼雲開雨散,露出好像被洗過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今日便說到這裏,你兩各自回家後,以今日所論,寫一篇策論,不少於五百個字,三日後交。”
“啊?!”趙柯一愣。
“嗯?!”李賢也瞪大眼睛。
方覺板著臉說:“有精神頭熬夜吵架,怎麽就沒精神寫作業了?五百字,少一個字,打一下掌心!若是寫的敷衍不用心,依舊打掌心!”
“是夫子。”
“哦知道了夫子。”
兩個小孩老老實實認慫聽話了,方覺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抬頭瞧瞧窗外,天雖然大晴,畢竟夜深了,拿了把傘,送兩個小孩回家,
沒多久又回來了,一進門,就看見雞窩門是打開的。
“大晚上出來作甚?咦,怎麽回事?”
地麵上,一大泡帶血的雞屎。
雞窩裏,老母雞撅著屁股蜷縮在角落裏,委屈悲傷,驚魂未定,像是被十八條大漢輪過的小姑娘。
刷刷!
兩團火苗頓時從眼中亮起,
目力所及之下,並沒有看見什麽很特別的,
也不是什麽都沒看見,雞屎看得很清晰,上麵的皺褶、粘液和……呃,方覺有點惡心的閉上了眼。
這老母雞雖說不下蛋,懶如豬,饞如狗,可畢竟是半個寵物,多少有點感情,
再說,養了許久,吃掉那麽多米,要是得了病死掉了,連肉都沒法吃,豈不是血本無歸?
“不要怕不要怕,隻是正常的便血,估計這幾天吃得太好上火了吧?明天一早,我帶你去胡大夫那,開點藥吃吃就好了。”方覺說。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老母雞,忽然來了精神頭,用力的蒲扇翅膀,表示抗議。
我沒病,我不吃藥,放開我!
……
……
“吱吱吱……吱是誰,吱在哪裏?咦,吱在說話?”
月光如水,星星點點灑落半空,一隻機緣巧合下開啟了靈智的白毛竹鼠,驚奇的自言自語著。
許許多多以前從未接觸過的信息湧入心中,知道了什麽叫做生老病死,知道了什麽叫竹鼠……
但更多的未解又隨之而來。
“我輩生靈,能成妖者,萬中無一,小家夥當真是好機緣。”
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嫗,眼神中泛起慈愛的光,像一個自家長輩般,看著月下才成妖的小竹鼠。
“妖?吱是妖?吱,吱?你也是妖嗎?”
“我自然也是妖。”老嫗微笑道。
“吱,那妖又是什麽呢?是不是很厲害,可以吱好多好多的好吱的?活好久好久呢?”
小竹鼠抬起頭,小眼睛裏充滿了對這個新世界的求知欲,短尾巴興奮的晃來晃去。
老嫗伸出幹瘦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小鼠妖的腦袋,緩緩說道:“傻孩子,妖途漫漫,天地無極,哪裏是一句話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你問我,我又該去問誰呢?”
“聽不懂。”小妖搖頭。
老嫗微微一笑:“懂,未必就是件好事,不懂,也未必就是壞事。既然見麵,便是有緣,不如以後一起修行,做個伴兒,可好?”
“好的呀。”
畫麵一轉,已是數年之後。
白毛老嫗神情枯槁,油盡燈枯,露出了本體。
原來是一隻有狼狗般大小的黃鼠狼。
“姥姥,你要死了嗎?”
和初遇時一樣,竹鼠抬著頭,望著老嫗。
這些年和姥姥一起生活修行,它懂了許多新的知識,
比如,它知道了什麽叫做‘生死’,什麽叫做‘痛’,什麽叫做‘歡喜’。
想到‘死’這個字,心口像堵著一塊大大的石頭,喘不過氣。
姥姥說過,這種感覺,叫做心痛。
隻有開了靈智的妖魔和人類,才會擁有。
它忽然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
懂,未必就是好事。
如果還是一隻普普通通的竹鼠,就永遠不會知道,心痛是什麽感覺,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了。
“莫要難過,我輩天生壽元不過十餘載,姥姥已然活了五十二年有餘,幾乎快到一個甲子,如今才死,已天大的福氣,再不敢有什麽奢望了。”
姥姥伸出幹枯如柴的爪子,最後一次摸了摸小竹鼠的腦袋。
小竹鼠十分有靈性,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擔憂起來:“那,那吱能活多久,也會死吧?”
“人為萬靈長,受天地鍾愛,修煉尚且艱難無比,而我輩妖族,更是有無數的艱難險阻,姥姥我這五十餘年,也隻得出了些許的心得,你記住,若要保長久,需食香火,立功德。”
“食香火?是吱那些蠟燭嗎?可是,並沒有什麽用啊?”
“哎……我亦不知……難,難,當真是難!”
小妖還想再問什麽,姥姥已然盍然而逝。
畫麵再次一轉,
紫雷漫空如狂蛇,烏雲遮日似天崩,
天地之威下,小妖瑟瑟發抖,
就在此時,一個平淡衝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見性是功,平等是德。
這八個字像是護身符咒,驅魔真言,又好似灌頂醍醐,頓時漫天烏雲散,前路驟然明朗。
竹鼠妖猛地睜開眼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見性是功,平等是德,見性是功,平等是德……”
望著頭頂的一輪明月,回想起種種往事,最後的思維定格在白天那一聲驚雷,
今天白天,聽方覺講課,到了最後,心中又喜又悲,神智幾乎大亂。
幸虧那一聲驚雷響起,驚得嘔出一口血來,雖然受了不輕的傷,卻也因禍得福,讓它恢複了神智,平息了氣血,不至於走火入魔。
驚慌之下,連忙逃走。
命是撿了一條回來,但那八個字,卻像是一顆種子種在了它的心裏,開始生根發芽,再也揮之不去。
越想,越覺得其中道理深奧,境界玄妙到了極點,乃是真正的大道!
越想,越覺得不能理解之處甚多,越覺得自己十分的渺小。
卻又忍不住更要去想,
漸漸的,白天那股壓抑鬱悶糾結的感覺,再次出現,胸口像壓著一大塊石頭,心裏亂七八糟,
煩躁欲嘔,好像又要吐血。
朝聞道,夕死可矣,大道豈是那麽容易就能學?
正如八歲孩童揮舞千斤大錘,大錘雖猛,孩童卻無力,胡亂揮舞那是要喪命的,
如無名師指導,隻靠偷學,自己胡亂摸索,一萬個人,隻怕九千九百九十個,都要誤入歧途,
左思右想之下,覺得,還是得去問那書生,
隻是,和妖、獸打交道,它有經驗,沒有一爪子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爪子。
和人打交道,卻是新手,
抓來拷打一番?
好像不對,萬一打死了呢?
抓來嚇唬一番?
也不對,萬一嚇死了呢?
弄死了那書生,誰來解答?即便他被嚇住了,可萬一說假話騙人呢?
姥姥說,人最為狡詐,連最親的人也騙,一定要好生提防,不能完全不信,但也切不可輕信。
搜腸刮肚許久,回憶起些姥姥說得那些話,那些妖怪前輩們和人類相處的故事。
該如此這般,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