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羯明洛舉起他漆黑透亮的柺杖,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明明是半個身子進棺材的人了,打起人來一點都不含糊。
二十年了,當年的毛頭小子也年過半百,他的師父早已年邁蒼老,雄姿英發早已散去,長封就像是他的孩子,他對他的孩子傾盡畢生所學,就希望他會有所作為,繼承他的衣缽。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的作為卻讓他這個師父涼透了心。
“你這個孽徒,你來做什麽?”羯明洛怒吼道。
長封先是一驚,一股敬畏之情湧上心頭,就算二十年過去了,再次見到師父,依舊是敬畏的,在骨子裏形成的習慣,真是改不了。
長封用不敬的語氣道,“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沒死?”
羯明洛聽到這話,嗓子眼冒著一股腥甜味,就算他在長命,見到這個惡徒,也得被氣死!
“二十年讓你逃了,今日,老子無論如何都要替天行道,了結了你這個孽障!”
長封憤恨的望著羯明洛,“好啊,看你還有沒有那個本事,現在沒有人保護你了吧,你認為就你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骨頭,還能把我怎麽樣!”
“你……”羯明洛咬牙切齒道。
羯明洛也來參加了西寧國的舉行的國會,畢竟他的地位在北疆德高望重,身份相當於國師,可汗同他還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輩分。
當年,可汗下令誅殺長封,沒想到被他逃了去,真是孽緣,今日又見到了。
而他今日也帶了幾位弟子,隻怕是真不能降住這個孽徒,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再也沒有遇見能與長封的天賦相媲美的弟子。
身邊的幾名弟子,聽見兩人的對話,才悟然,原來麵前的老人就是師父說的大弟子,巫門門歸有一條。
見到長封大弟子,必誅!
幾人紛紛把長封圍住舉著刀,警戒的看著他,長封掃了一眼幾人年輕的麵孔,不屑道,“這就是你的徒弟?”
雙手緊捏著袖子,蓄勢待發,周邊本是看熱鬧的人見到亮出來的刀,明晃晃冒著森森寒意,頓時被嚇到,場麵一度混亂。
這些年,他得罪的人不少,想要拿他命的人很多,沒有傍身的絕技,怕也活不到現在了,這些人,他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長封陰森一笑,忽然他的衣衫抖動,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從他的衣袖,褲腿,衣角爬出,看起來恐怖至極。
漆黑一片,爬到地上分散開來,體型極小,就像豌豆粒那麽大個,卻爬的很快,有的爬到了人的身上,那人尖叫一聲,滿地打滾,沒過多久便躺在地上抽搐,麵色青紫。
被咬的人越來越多,羯明洛見狀,暗道不好,他和他的弟子倒是可以應付,可是受害的卻是無辜的西寧百姓,硬碰硬對他沒好處。
“你這孽徒,快住手!”
而長封並不把羯明洛的話放在眼裏,毫無要收手的意思,羯明洛見到,拿出一個不起眼的葫蘆,打開蓋子,葫蘆裏散發出了一股詭異的異香,那些蟲子聞到,齊齊向葫蘆爬去,在靠近葫蘆的時候,蟲子身上便冒出了白煙,不再動彈。
蟲子就像著了魔一般,明知前方是死亡,也奮不顧身的往上衝,有一種飛蛾撲火的架勢。
羯明洛等人沒有時間與長封做過多的糾纏,他們在給西寧的百姓治傷,這裏不是北疆,他們不能給北疆惹上麻煩。
等到羯明洛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封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慕容皓亦正在書房忙的時,長封急匆匆的一把推開房門,慕容皓亦聞聲抬起頭來,見長封大口喘著氣,神色慌張。
慕容皓亦頓住筆,眸色一沉。
長封沒有理會慕容皓亦的不悅,直言問道,“你會把我交給可汗嗎?”
慕容皓亦緩緩道,“此話怎講?”
“我今天見到我師父了,以他的脾氣定會讓可汗緝拿我,你是可汗的人,你可會把我交給可汗?”
慕容皓亦看著他,沉聲道,“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你大可放心,我慕容皓亦答應的事,定會遵守。”
長封放下了懸著的心,“好,我信你!”說完單膝跪在地上,“老夫會傾盡畢生所學,盡力的救治周姑娘!”
慕容皓亦收回視線,提起筆。
長封沒有料錯,羯明洛果然上書可汗,不過可汗遲遲沒有回應,羯明洛尋思不對勁,便又繼續上書老可汗似乎是要討個說法的架勢。
別人自家清理門戶,他管不著,而且長封害死那麽多人,他更不可能放過他,可是現在,他必須有所顧忌,他頭疼的揉了揉額頭。
或許是不想寒了好友的心,他派了幾名官員與西寧做交涉,說是以抓住長封為目的,可是他們根本就是來做客的,帶的禮物還不少,偶爾提起了長封,沒想到對方根本不在意,反而還安慰了幾句,而那幾名官員便作罷隻字未提。
羯明洛看在眼裏,才知道可汗根本就是做個樣子,鬱悶的看完他們演完了這出戲,心中憋著一股火。
這叫什麽事啊!
他人脈多,路子也廣,得知長封藏匿在慕容府中,既然知道可汗定是不管了,便決定自己親自動手。
慕容皓亦剛買下了一所別院院,他自己沒有住,反而是周敏嵐一人住著,他自己則住在別處,羯明洛以為慕容皓亦就住在別院,便隻身前往。
他沒想到這別院竟如此冷清,敲門時就隻有一個侍女,一路上走來,也沒見到幾個人,可是他不知道,這裏侍女是很少,但隱藏的高手卻很多。
就在即將進入周敏嵐的院落之前,他的一個小弟子匆匆趕來,急道,“師,師父,亮了,亮了!”
見弟子如此不穩重,斥道,“好好說話,身為巫門弟子,怎能如此失態,什麽亮了?”
“燈芯又燃起來了,師父你一直守著的燈!”
羯明洛神色訝然,頓了半刻,反應過來,頭也不回的向外跑去,把今日要來的目的忘了幹淨,小玉看著那老人的背影逐漸模糊,腦子有些懵。
周敏嵐出來之後,看著空蕩蕩的院落,問道,“那人呢?”
小玉回過神來,“我也不知道,他好像有什麽急事,突然就跑了。”
周敏嵐聽聞有人自稱北疆要見慕容皓亦,她以前聽說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國巫,雖然並不接觸朝政,但是在北疆的地位崇高,僅次於可汗。
慕容皓亦並不常來,隻怕是這位大國師有什麽急事,便把他請了進來,本還以為可以見到這位德高望重國師,沒想到……
周敏嵐淺淺一笑,罷了。
羯明洛急急忙忙的衝進房間,那盞命魂燈果然亮了,淡藍色的火焰微弱閃爍,一副快要燃盡的樣子,皺著眉,沉默不語,半晌後,問道,“什麽時候燃起來的?”
弟子回答道,“就在師父出門不久後,便亮了。”
羯明洛低聲自言自語道,“奇了,奇了,真是怪事……”
羯明洛從未見過如此怪事,他想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麽原因,“去把魏皇叫來!”
不到一會兒,鄭瀾滄到了,看著羯明洛對著一盞燈絞盡腦汁,羯明洛見他來了,便道,“你來看看!”
鄭瀾滄看著那藍色火苗微弱的跳動,漆黑的眼眸一片沉靜,目光停留半刻便移開了,羯明洛驚奇的歎道,“老夫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奇怪的現象!”
抬起頭,隻見鄭瀾滄一副波瀾不驚臉色,心生疑惑,鄭瀾滄似乎看穿了羯明洛的疑惑,平靜的拿起一支茶蓋,蓋在那抹藍色火苗上,隻聽嘶的一聲,火苗熄滅了,冒著一股青色的煙。
羯明洛驚訝的看著他難以理解的舉動,“你這是做什麽?”
隻聽鄭瀾滄沉重道,“守著它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羯明洛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悲慟,可是,當初不惜一切代價的,是你啊。
隻是一瞬間,鄭瀾滄又恢複到以前的冷淡疏離,仿佛剛剛悲慟的他隻是幻覺,羯明洛低歎一聲,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難猜,他老了看不懂了,是禍還是福,就看他們造的緣了。
周敏嵐坐在椅子上,自打她生病一來,每天做的事就隻有兩件,一件事看書,一件事睡覺,而小玉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對外界正是好奇的時候,她看著周敏嵐千篇一律的生活,就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單調,心想到,她不悶嗎?
小玉問道,“姑娘整天不是呆在屋子裏,就是在院子裏看書,姑娘不覺得無聊嗎?”
周敏嵐淡淡一笑,“書味在於胸,甘於飲陳酒,你也應該多看看。”
小玉聽不明白,問道,“小玉沒讀過書,不知道姑娘說的是什麽意思,小玉是窮苦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書,每天考慮的事隻有怎樣才能養活自己養活家人,對小玉來說,能有口飯吃能生存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小玉說的沉重心酸,周敏嵐靜靜的聽著她說,半刻後才道,“你沒讀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