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斷念 （上）
“師兄、師兄……”
丁小離臉色一僵，低了眉頭問：“純陽怎麽了？”
成然小師弟提了一口氣，憂心道：“師兄他輕薄了朱砂門的弟子，被掌門在大殿責罰！”
“什麽？”丁小離大驚，站起身來，手指在案上不自禁地拂過，卻碰落了筆架上那支毛筆，“帶我去看看！”
丁小離一步上前欲出門卻被成然連忙拉住：“大人您去不得，這是我們門中之事，況且您能來到蜀山已經是掌門格外通融，這蜀山大門您是萬萬進不得啊！”
丁小離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衝動，暗自歎了口氣。
蜀山聰不接待女子，自己能來著寂空苑已然是蜀山掌門格外開恩，可是如今純陽出了這種事情她又怎麽能不擔心？
要說純陽會調戲女子，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會信，別人不知道她可在清楚不過，純陽在二十一世紀可是女子，又怎麽會喜歡上一個女人呢？
“那現在該如何做？”
來蜀山靜修了幾日，丁小離自然而然被蜀山清靜的風氣所感染，不知不覺中她的談吐間都帶一種淡然。
“掌門要責罰師兄，必定讓他去曆經門中那些關卡，隻是那些關卡個個都是險強加險，稍不注意便會命喪黃泉啊！”
聞言，小離身子猛然一晃。
“純陽輕薄了誰？”
“朱砂門的人說是她們門中弟子，念雨。”
這下，丁小離雙腳仿佛被釘在了地上，寸步不動。忽然想起那日聞得純陽琴聲到來的女子，怔怔地出神，連成然接下來的話都似乎沒有聽見。
怎麽會是她？難道那天除了他們還有其他人在場……
“大人，在去過關卡之前師兄必須在蜀山門前跪滿三天三夜，你或許……”
成然話沒有說完，感覺耳際一陣風過，屋裏已經沒有了人。
蜀山大門外的台階上，白衣男子跪在地上聽著麵前老者地訓斥，紋絲不動。
“純陽，當初你和啟玄子離開，為師就說過，要麽還念不歸，除念歸山。”
“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知道有些東西留不得。”
純陽靜靜地閉著眼睛，不答話。
蜀山掌門歎了口氣繼續道：”你跟為師這麽長時間，為師自然了解你。以你的生性又怎會去輕薄朱砂門地女子……隻不過徒兒，為師今日之所以要嚴懲你並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你的念生在了不該生的地方。”
純陽驀地睜開眼睛抬眼看著捋著胡須麵色凝重的老者，嘴唇翕張：”您……知道了？”
“為師一直都在提醒你。”
純陽的臉色漸漸蒼白，有恍惚震驚地劇烈變化交錯而過他一貫冷清而寂靜的臉。他緊緊咬著嘴角，單薄的唇抿成可一線，眼色飄乎不定。
“滄海，看著你師弟，直到他跪滿三天三夜，再帶他去斷念陣。”
“是。”
蜀山掌門一揮衣袖，便進了大門。很多弟子被剛才師父的神色所震懾，就算起初有意想為純陽求情的，此刻都隻能噤聲跟著掌門離去。
大門被關上的那一瞬間，留下的男子已經轉過了頭，定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師弟。
他年紀已然不算很輕，然而冷傲和鋒芒依然停留在眼角眉梢，固執地不肯收斂。
眉骨很直，鼻梁很直，臉部的線條也利落幹淨，仿佛他腰間的那柄古劍的劍脊，有一種疏狂傲世的意味。然而，他卻是蜀山門中生性最穩重的弟子。
“師弟，究竟有什麽可放不下的呢？”
純陽沒有抬頭，淡淡問：“就如同十年前師兄入了蜀山還帶著各大門派滅了自己一心艱難創下的九重門麽？”
“或者是又不忍心的將唯一的令符交給了一個孩子？”
聽著純陽的話，滄海沉默了。
然而，在此刻，此地，此間，居高臨下凝視著純陽的他，眼神卻是那般……悲欣交集。
“九重門做了太多不可原諒的事情，我不得不親手毀滅可它。”
“那又何必將號召地令符給了那個孩子？”純陽不疾不徐，繼續質問道。
“你以為我不後悔麽？！”滄海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他眼神黯淡，喃喃道：”十年來我一直在尋找那個少年，可是……可是……”
純陽低頭，沒有說什麽。
九重門。雖然現在不一定有人還記得這個十年前早已被滅門的門派，但是純陽清楚地知道這個名字在江湖中的神秘和份量。
而九重門的創始人莫滄海，更是令人聞名色變的人物，那拔劍能驚神泣鬼，平日來去如風，不留行跡。更令人恐懼的是，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從不信任任何人。所以，凡是在九重門的人都會被賜予一種叫”陰月”地毒藥，以此來控製人心。
九重門位於被滅亡的射月國境地，因此後來這種令人畏懼的毒藥便被認作射月國的標誌。
純陽微微抬頭看著莫滄海，這個名字在江湖中成為傳奇已經有數十年的歲月，然而水也不會想到吧……最後竟是創建的人毀滅了自己半生的心血。
如今的莫滄海，閱曆和風霜在他眉目間浸過了一遍，然而沒有將那錚錚眉弓磨出溫潤圓滑，反而更凸現了不羈與冷銳。
純陽時常會想，這樣的一個江湖人，蜀山究竟有什麽力量能將他地性格變得如今這般沉穩內斂。
“你說的對，我當初卻是不甘心於那種毀滅。”
滄海抬頭看著漫天黯淡濃密的烏雲，雨絲默不作聲地傾瀉而下。低頭，在兩人交錯而視線中織起厚厚的屏障，雲中隱隱有雷聲滾滾畢竟。
就在這樣地對視中，往事忽然如閃電照亮心底。
十年前簡國被肜耀國滅掉以後，九重門也便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那場所謂正邪兩派的相爭，卻是出自一個人的手。
可是莫滄海不甘心，所以就在滅掉九重門之後回歸的途中，他鬼使神差的將那唯一能號令整個門派的令符交給了一個路上巧遇的少年。
他記得，那個少年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就像天生的王者注定要號令天下。莫滄海甚至期許，如果那一天九重門複興，那麽一定是那個孩子將它帶上了一條特殊的道路。
那個少年帶著銀色麵具，可是他找了十年卻一點音訊都沒有，也許事實便是如此。
九重門，早已經毀在了他自己的手裏。
“師兄，你的念去了哪裏？”純陽看著滄海，忽然問道。
微微抬頭，滄海將手一抬指向天際，許久才道：“雲端。”
這是第一次，純陽深刻的領悟到了關於二十一世紀說的“一切都是浮雲”的意義，也許他達到那個境界還差很遠很遠。
丁小離冒雨從後山跑到蜀山大門前，遠遠的便看見白衣男子像一座雕塑一樣跪在雨中，隻是他身邊還站著一位陪他淋雨的灰衣男子。
小離駐足，沒有往前。
成然順著丁小離地視線看過去，穿過寂落的秋雨，那兩人的存在在雨簾中就似夢境。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黯了，觀內也點起了燈火，一片透亮，卻在雨中收住了昔日的光芒，朦朦朧朧，碎了雨簾。
“純陽，放下吧，你的執念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