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雪靈子 （上）
一路曲曲折折，雖然還是夜未央，借著月光卻可見到左側一望無底，雲霧繚繞，若是摔下必然是粉身碎骨。這山路狡窄不算，還曲曲彎彎，難以行走。
月無辛停下腳步，望了一眼前麵的離王。卻見他回過頭來笑道：“辛，你不熟悉這裏，這裏本來就有九十九道拐，要上青寨，就必須過這九十九道拐。非人力生成，是鬼斧神工。偏偏不多不少，就是九十九之數。這裏一線登天，隻能進，不能退。”
月無辛眉眼淡淡，看不出心緒，隻道：“所以你才算準了皇上不會上青山找你？”
離王先死一愣，隨後淡雅一笑，搖搖頭繼續帶著他向前走。
又轉了數個彎，越行越上。那坡道拐來拐去，如同畫了無數個“之”字，亦如一條遊龍盤於山道之間。
終於走到坡頂，長空萬裏，墨紫如畫。極目遠望，天開一線，雲霞蒸蔚，吐出一點紫紅，逐漸變為橘紅、金紅、最後豔紅如火，自雲海霞光中噴薄而出。
隨著紅日東升，整座青山，都被籠罩在金光之中。
離王極目眺望，低聲道：“日出了。”
月無辛不動聲色：“青山之美果然驚豔，若不是親眼見到無論用多少言語也形容不出。”
離王負手於後，微笑道：“那月無辛若是死在這裏，倒也不冤了。”
月無辛淡淡一笑，也不理會，背轉了身子去看日出。
離王一身白衣如雪，此刻在日出的萬丈金光之下宛若透明，他唇角含笑地走進月無辛，笑道：“雪靈子便在青崖的崖壁上，十年一開花，能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
月無辛神色不變，道：“聽聞今年正好是又一個十年。”
離王眼中忽現出些微的迷離，漫聲道：“雪靈子……畢竟隻是傳說，誰也無法肯定這青崖峭壁上究竟有沒有這東西。”
“如果三年前的那個時候是滿了十年之期的話，你不也一樣會來麽？”
離王停了片刻，才輕笑搖頭，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但我，不信命。”
月無辛轉過身，向不遠處走去，卻是舍身崖。那萬丈深淵之前，腳底雲霧彌漫，一片雲海，什麽都看不清。
離王望著月無辛，眼中涵義頗深，卻不製止。
煙霧迷亂，看不清月無辛臉上的表情。隻見他修長的身影在漫天雲霧中似清晰，又似迷茫，似要被這黑沈沈的山色吞噬。山風掠過，他背後的長發隨風狂舞，衣袂翻飛。他一步步的向舍身崖走去，步伐緩慢而堅定，似信步在風中。
“我在這裏等你，若你回不來我對她也好有個交待。”
“還有一件事，若見到了花，采下之前必要以鮮血澆灌，方能保存日一。不然，即采即滅。”
月無辛沒有出聲，走到懸崖邊平靜的看著茫茫雲霧，他在崖邊稍稍頓了一會兒，下一刻他修長的身影在日出之際下縱身而去，那展肩飛出的樣子，就如同一隻強勢而孤獨的大鳥。
腳下雲霧繚繞，如同登仙。黑衣在雲海中一閃，如流星般向崖下墜去。
離王一臉嚴肅而又驚訝的看著那抹消失的身影，淡淡的合上雙眸：
“執念……執念……”
絕壁上風甚大，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月無辛的衣袍被風拉得鼓起。絲絲風刃割過麵頰，讓人遍體生寒。
迷漾的視線中，隱約能看到下方憋崖的禿壁那點雪白的顏色。
月無辛心裏一顫，一絲笑容出現在了如慣平靜的眼眸中。
他墜落的極快，等到勉強扣住凸出的岩塊，緩住落勢，雙手已經是血肉模糊。此時卻離那花還有些距離，隻得又提氣攀過去。
攀越間，崖壁上的碎石紛紛下落，落入無底的雲海中。
月無辛雙手生疼，卻一點不敢緩手，直到在絕壁上尋到了那朵雪靈子。
這形如睡蓮，純白無瑕的花朵，卻是開在絕壁之上。十年方始綻放一次的稀世藥材。
他一手攀住藤蔓，一手抽出腰間上的佩劍，在左腕上劃了一道。鮮血噴出，月無辛的手卻停在半空中，猶豫地不顧將血滴在雪靈子之上。純白的花瓣立時吸了血，瞬間，潔白的花朵慢慢由淡紅變成了血紅色的妖豔的花朵。
突然間花莖自行折斷，花墜了下來，他便伸手接住，簡單止了血包紮了傷口，正要攀了藤蔓上去，忽覺一陣頭暈目眩，知道是方才放血過多。
不行，那個人還在等著……
想到她陽光般的笑靨，月無辛咬了咬舌頭清了清神，往上攀去。
待得上了青崖，雲海已漸漸散去。那雲霧本來便是變幻無窮，來去倏忽，此時已模模糊糊能見到一個人影，白衣翩飛，靜靜的在那裏等候。
“來。”
離王嘴邊擒笑，伸出手拉住月無辛早已血肉模糊的手，一力便將他拉了上來。
見月無辛臉色蒼白，離王眉峰一聚，忙塞了一顆藥丸在他口中，雙手抵了他背，替他調勻真氣。
“看來你沒那命與這青山美景融為一體。”
月無辛無聲一笑，緩緩用劍撐起身子，“我該回去了……”
離王扶住他，沉聲道：“我送你回去。”
“嗬，你敢？”看著離王，他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些許的挑釁問道。
離王沒有說話，鳳眸中眼光忽明忽暗，隨即架起月無辛的臂膀，足尖輕點，飛身消失在了茫茫雲海，隻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話語在空氣中。
然這也成為了月無辛一輩子聽過的最爛的理由，他說：
“為了花。”
塵王府的大廳內，氣氛有些僵硬。
之前落了場淅瀝的小雨，輕霧迷彌的繞著房梁，廊柱上燈籠的光暈與暗淡了下來，意外的惆悵。
看見沈管家帶著丁小離和純陽進入大廳時，坐在椅子的上的若影不由得對她突然的造訪感到驚訝。自從小離為官離開塵王府後，她從來沒有主動踏入過王府的大門。
奉天端著茶盞正悠悠的品著，不料一見到丁小離直接的嗆了一口，對於一向為人師表的奉天，這麽過於一個不小的失態。
小離環顧了一下四周，啟玄子老前輩沒有在，看來是塵王妃單獨和奉天的品茶相談了，微擰眉上前身欠了欠身子：“奉前輩，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