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與帝王合住 （上）
洗完碗以後，丁小離幹巴巴地坐在門檻上等季銀川回來。天已經晴朗，水洗過的蒼穹繁星滿天，斷斷續續的蟲鳴從黑暗的草叢裏傳來，一聲一聲此起彼伏。
又過半盞茶的時間，季銀川還沒有回來，丁小離心頭漸漸泛上擔心，一個從小被囚禁在深宮大殿裏的金絲雀，是不是有能力在宮牆外的地方得以繼續生存。
一個人並沒有那麽強大，如果他離開了自己賴以生存的環境，你很難保證他會繼續適應陌生以後存活下去，適者生存這是千古不變的法則。看到凸大叔和小凸崽子笑嘻嘻地出現在庭院裏的時候，丁小離的心瞬間跌落了穀底。
“小離，你去哪？”
“去找皇……月無辛！”拔腿跑離了院子，並匆匆回答道。
“小離……”將凸大叔的呼喊扔在了背後，她聽到輕風越過耳際呼呼的聲音。
一直跑，一直跑，丁小離頓時攸地感到心慌，就像一直在一條黑色甬道裏奔跑著見不到一絲光亮一般。直到那巨石邊緣被風吹得嘩嘩飛揚的衣袂映入眼簾的時候，她才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雙手扶在膝蓋上不停地喘息。
季銀川站立在石尖的邊緣仰望著星空，丁小離仿佛看到他站立的邊界，有雲忽然騰起，然後帶著他離去。但當她再定眼一看，取而代之的是拴在他腰間那天粗黑的禁錮的鐵鏈掛著永遠掙不脫的枷鎖。
丁小離恍惚間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她，曾為了一瓶香奈兒的香水在虛偽和渴求的邊界掙紮人格的純潔。身體的自行沉溺而心靈卻苦苦掙紮。她仿佛聽見來自遙遠天際裏的一聲喟歎，帶著拉扯鐵鏈的沉重聲，哐啷哐啷，被湮沒在無邊的黑夜裏。
驀地，他開口問:“你說一個帝王最後剩下的是什麽？”聲音震入耳際，將丁小離所有的幻象都消散。
他就像一輪圓月，卻是高處不勝寒。
在調整好氣息後，丁小離走到巨石下抬頭看著季銀川，有那麽一下她看到了兩個交疊的身影，除了他之外還有自己的。
總有一個原因造就了這樣矛盾的他們，拋棄本來擁有的去攝取那些根本透入不到他們內心的東西，卻還要拚死守護它不被別人奪走。
“小離，朕羨慕你。”聽他這麽說，丁小離除了自嘲一笑什麽也沒有想。
“有什麽值得羨慕的呢？”
季銀川也笑了笑，“這廣袤的土地造就了朕也禁錮了朕，在朕眼裏，你是自由的。”
丁小離搖搖頭，也許這裏是比那邊自由一點，不必蝸居，不必苦苦奮鬥一輩子卻淪為房奴。”
有邊界的不是地獄，有邊界的也不是天堂。而他們，都隻是在這邊界裏用各種方式恪守著秘密和願望的人。
“像風一樣自由吧，皇上。”雖然心裏很清楚，可丁小離還是樂意用樂觀的態度去走完我的人生，“在您還可以活動的時候多一點自由，麵向陽光，把陰影留在背後。”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別人鬥雞眼！季銀川大概就是兩眼發直地看著丁小離。
突然，他一聲輕笑。丁小離聽到嘩啦啦的衣服相聲由上及下，緊接著就被擁入一個溫暖的胸膛。
“小離，”季銀川在她耳邊吹氣，癢癢的弄得丁小離臉色通紅，“無辛說你是個寶，朕現在也這麽覺得。”
丁小離喏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月無辛那張並不比尤寐南少多少刻薄的嘴每次都隻會奚落她。很難想象他竟然會對季銀川說這樣的話。感覺和他的姿勢有些曖昧，丁小離不自在地緩緩推開他，笑道：
“皇上，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明日還得尋路回宮。”
季銀川沒有阻攔，心裏雖然有些不好受，但依舊同意地點點頭。可是，在丁小離轉身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拉住了她，問道：“朕一開始問你的問題你怎麽想？”
問題？丁小離回想了一下，想到了季銀川的那個問題，也許他需要的是一個確切的答案。
“一個帝王在最後會剩下什麽？”用帶了幾分低沉好聽的嗓音季銀川再次問道。季銀川不知太追究的人，可是他很想聽到丁小離的回答，他曾問過很多人，他們的答案無非就是天下或者是至高無上的權力。如果是丁小離，她……會怎麽回答？
丁小離仰望了一下星空，星星依舊閃爍。
“山河永寂。”四個字一字一頓的從丁小離的唇邊話落。隻是一刹那，季銀川就放開了緊拉著的手。丁小離回頭看他，發現他的眼裏閃爍著太多她不懂的東西，似乎有驚訝，有懷疑，有悲痛，有了然或者是其他的一些她看不明白的感情存在。
他們就那樣站立著沉默了很久，季銀川嘴角稍稍一揚，笑道：“回去吧。”
晚風沁涼如水，拂得樹影搖曳生姿，一片夜闌人靜。
凸大叔一家人已經睡了，但是丁小離和季銀川卻還相當清醒地靠在窗台邊。
“咕咕——”
季銀川臉色更加鐵青，帶著尷尬和難以掩飾的羞怒。
這是他肚子第三十八下想起來。丁小離掩口一笑，無奈道：
“不然奴婢去給你弄點吃的？”
“你？”季銀川露出一副蠻不相信的表情，反問道。
丁小離挑挑眉毛，躡手躡腳地悄悄跑出去。他們這一間房子離凸大叔一家房子有些距離，更巧的是它就在廚房的旁邊。丁小離笑嘻嘻地跑進廚房，四周瞧了瞧看有沒有可以給季銀川填飽肚子的東西。
晚上的剩飯他是不可能吃的，要說吃早就吃了。在櫥櫃裏看了看，丁小離隻找到了兩包茄子。看看鍋裏的冷飯，一個主意從腦海裏浮起。
和他們的時間換算一下，她大概是在北京時間兩點半回到屋子的，其實這一刻她已經有了些困意。
季銀川依舊坐在窗子邊靜靜地看著外麵。看到丁小離進來，他噌地站起，幾步走過來，抬起鼻子嗅了嗅：
“這個味道是……”
“丁氏魚香茄子蓋飯！”露出滿口白牙，丁小離得意地介紹。
但季銀川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看到雙眼放花的樣子。他坐下來，拿起筷子嚐了一口，訝異道：“這是你做的？”
“嗯哼~”靠在牆壁上升了個懶腰，丁小離打著哈欠回答道：“不然它會憑空冒出來？”
季銀川繼續靜靜地吃了幾口，不知道心裏在思索什麽。沉默的氣氛讓這個屋子突然變了味，大概充滿著魚香的味。而在這樣誘人的氣味裏，她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強大的搖擺力將丁小離從夢境裏弄醒。
“呃……”
“小離……朕……”季銀川的聲音模模糊糊飄入耳際，聲音卻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很焦急，很……
“您吃飽了就睡吧……”丁小離勉強睜開朦朧的雙眼，一巴掌拍過他的肩，嘀咕道：“明天還要早起，睡吧。困蒙了……”
季銀川依舊站在丁小離的麵前搖晃她的手臂，聲音更加與眾不同地叫道：“小離！朕叫你！”
“呃……快睡快睡……”丁小離依舊朦朦朧朧地應付著季銀川，絲毫不顧他臉上越來越濃重的怒意。
回想一下，其實丁小離認為季銀川他就是有多重人格，在朝堂之上帝王的威嚴，在月無辛麵前的耍賴和撒嬌，在她麵前……
“啊？！皇上您在幹什麽？”丁小離大叫一聲，被近在咫尺的季銀川下了一大跳，睡意全無。
隻見他拉扯著丁小離的衣服，臉上雖然帶著怒意卻是泛著微紅！天哪，他在害羞？因為太驚訝於季銀川的樣子，丁小離幾乎忘記了掙紮，他見她不動了，擔心地抬起頭，揪著她的衣領。
看著他明明不想這麽做卻還硬逞強，丁小離不禁懷疑他整的是有強大後宮團體的萬歲爺嗎？想到這裏，她不禁失笑，靠了過去取下他手中的拉著的衣領，菀爾道：“皇上若脫下這身衣服可知事態嚴重？”
別調戲我，不然我非禮你！這句話咻的傳入了丁小離的腦海裏。
“無辛不敢為難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