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與嶽紫月所想的情景簡直是南轅北轍,她本以為,綠萍的家人一定會嚎啕大哭,並且對綠萍的死提出質疑。
可是從嶽紫月告訴他們綠萍已死的事情開始,她的娘親最關心的隻是銀子。
“這樣吧,我給你們十兩銀子,你們幫我把綠萍埋了吧,地方由你們選!”女人從錢袋裏取出一顆碎銀子,伸手遞向門外。
幾個下人都皺著眉頭,對女人這種作法表示厭惡,“對不起,我們隻負責把綠萍送回家裏,別的事情還得由你們來操辦!”
“至少為綠萍辦一個葬禮吧!”嶽紫月也不想惹事,更不想挑著綠萍的娘親去四爺府上鬧,但是綠萍應該有一個葬禮,這是對死者的尊重。
女人一聽立刻大叫,“都不滿三十歲就死了,辦什麽葬禮,辦了叫人家笑話?既然你們不管埋人,那你們可以走了,剩下的事情我來辦!”
“你準備怎麽辦?”嶽紫月冷冷問,正要轉身的女人又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嶽紫月,“你是什麽人,管的這麽多?”
“大膽,她是我們四爺未過門的王妃!”有一個小廝早看不慣她的樣子,隻厲聲嗬斥,見那女人臉色稍稍一變,“原來是王妃,我真是有眼無珠,有眼無珠,既然王妃讓辦葬禮,我就辦!”
知道再多說無益,嶽紫月隻好命令,“必須為綠萍辦一個葬禮,如果讓我知道你沒有辦,那就等著四爺的人來問你原由好了。”
說完,她再也不想看那女人一眼,隻對身後的下人說,“事情辦完了,你們先回去,我想在街上走走!”
支開了幾個下人,嶽紫月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明天一早,閆木青會遠赴邊塞去調查暗藏兵器一事,可是這次,她不想再跟著去了。
她和他相處越久,心中原本簡單的目的變得就愈加的複雜,她甚至想,如果她嫁給了閆木青,成了皇後,是不是能做出更多有意義的事情,而不隻隻是偷盜寶物。
雨過後,天空仍然滿布鉛雲,老天也似在冷著臉,不滿世間的人情薄涼。嶽紫月送了綠萍,靜靜走在一條巷子裏,隻因為心頭煩悶,思緒淩亂,所以有人行至麵前還沒有發現。
待一雙雲頭靴闖進視線,嶽紫月忽地抬頭,閆宇年溫潤如玉的臉近在咫尺,差一點兩人就要相撞。
“原來是六爺!”嶽紫月輕噓一聲,後退一步才勉強陪笑,“六爺今天怎麽會在這裏?”
閆宇年素來高傲,如果沒有特殊的事情,自然不會來這種狹窄的小巷裏徘徊。半天,嶽紫月才突然意識到什麽,睜大眼睛,“六爺知道綠萍……”
“我知道,隻是死的有點可惜,本來說好再過兩年就給她物色一個人家嫁了的。”閆宇年雖說可惜,可是神色之間沒有半點憐惜,仿佛在歎雨後滿地的落花一般淡然。
嶽紫月皺了皺眉,剛剛才平複一點的情緒又被點燃,“為什麽,你們對綠萍之死就沒有一點傷悲難過,難道,她的生命就輕如塵埃,不值得你們悲歎嗎?”
閆宇年微微笑著,唇角依舊迷人。光潔的額頭,整齊的發際,再加上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誰都沒有辦法在這樣的容顏麵前保持鎮定,還能依著情緒對他嗔怪責備。
嶽紫月剛剛抬頭,就陷進那雙桃花般灼灼的眸子不能自拔,眩暈的感覺一再的湧進腦海,打亂了她原本冰冷的悲傷和條理的思緒。
“你說啊,你說啊,為什麽你們就可以做到這麽冰冷無情,對生命可以這般的輕視,難道你們是木頭嗎?”壓抑在心底的痛苦終於爆發了,這些日子,先是靜妃的死,再是黑影受傷,現在綠萍在一夜之間香消玉殞,對嶽紫月來說,這樣的日子有如是在地獄的油鍋裏煎熬。
閆宇年一動不動,嘴角依舊噙著淡淡的笑,仿佛對嶽紫月這樣的情緒早有預料,隻任由她發泄。
她的淚水湧落,複又倒回眼眶,從來沒有覺得她此生會有這麽多的眼淚,原來,任何人都會脆弱的不堪一擊,包括一向自稱堅強的嶽紫月。
閆宇年將嶽紫月拉進胸膛,一隻手輕輕地撫著肩膀,目光變得深遠,臉上的笑意卻依舊如煙。
“你知道綠萍是怎麽進四哥府上的嗎?”閆宇年的聲音十分的遙遠,顯得如雲一般飄渺輕淡。嶽紫月的心情好像被輕輕扯了出來,漸漸變得平靜,“是被她的娘親賣到四皇子府上的,對嗎?”
“是的,不過在這之前,綠萍已經被她娘親賣到妓院一次,隻是為了五十兩銀子。”閆宇年的話雖然不帶任何的感情色彩,但還是把嶽紫月驚了一跳。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被親生娘親賣到了妓院,隻為了五十兩銀子,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荒唐。
巷子裏十分的安靜,隻有偶爾的叫賣聲從另外一條街上傳來,如此,到更顯得這裏清幽安靜。
嶽紫月咽下心中的糾結,隻抬頭望著閆宇年的眼睛,“為什麽?”
“隻為了一個利字!”閆宇年深深吸一口氣,低頭替嶽紫月撫去臉上的淚光,然後緩緩而談,“我贖回了綠萍,又叫她娘把綠萍賣進四皇子府邸!”
可是,隻是從青樓轉到了四皇子府邸,就足以讓綠萍死心塌地追隨著他,為他做一個不畏生死的眼線?
閆宇年仿佛感覺到了嶽紫月的疑問,隻是淺淺一笑,拂開嶽紫月臉上淩亂的發絲,“隻因為我給了她溫暖和希望,她一生都不曾得到過的那種感覺!”
“是什麽?”嶽紫月反複思量,依然無解,綠萍在四皇子府邸足不出戶,閆宇年到底能給她多少溫暖,多少希望?
“是一個家,綠萍有家室!”閆宇年的話像是晴天霹靂,嶽紫月不由地從他懷裏掙脫,呆怔地望著閆宇年,“她的家在哪裏,家室又在哪裏?”
“她的家離四哥的府邸不遠,家裏有一個對她嗬護倍至的丈夫,還收養了一個孩子!”世界突然亮了,原來是有一縷陽光衝破了厚厚的積雲射下來,許多的地方都留下那種光的軌跡,連心上仿佛也被照了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