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故人歸來
第146章 故人歸來
一路避開侍衛,最後安全無虞地抵達了霽雪宮。
腳剛落地,便隱約看到月光下,軒轅澈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靜靜地凝視著她。
風起,衣袂翩然,黑發拂麵,竟一如當初見麵時的俊美飄逸。
尹月深吸了一口氣,舉步款款向他走去。
隨著她越走越近,他原本平靜如水的眸中立即微微泛起了漣漪,等到她完全到達他麵前停下時,她可以很清晰地聽見他紊亂的呼吸聲,更看得見他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
顯然,他很激動……
“聽雪……”他叫得一句,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艱澀暗啞,像風幹的雪梨幹巴巴地沒有一點水分。
他急忙閉上了嘴唇,努力地吞了口口水,再次開口,“是你麽?”
看著他這副激動、興奮、痛苦,又不敢置信的模樣,尹月的心很是難受,她踏上一步,伸手主動地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是我。我是聽雪。那個害得你到這步田地的聽雪。”
他搖頭,即便她的聲音依舊如往昔般熟悉又動聽,即便她就站在他麵前,即便看清楚了她生動鮮活的眉眼,即便緊握住了她的手,卻仍然不敢置信,恍恍惚惚地隻害怕這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而已。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將手反扣了過來,指頭搭在了她的脈搏上,當真實地感覺到她肌膚的溫度,更感覺到肌膚下的動脈在一下一下跳得有力時,兩顆淚珠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順著眼角滾落而下。
“聽雪……真的是你……我這是在做夢麽?”他猶自不敢確信地低語。
“這是真的。你能夠感覺到我的。”尹月心酸莫名,伸手輕輕地拂過他的臉龐。
他閉眼捂住了她的手,淚水洶湧而出,哽咽低語,“我就知道你絕不可能就此死去。”
“不。你錯了。我的確是死了。”尹月搖頭,眼中也盈滿了淚水。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我明明聽到了你的聲音,明明緊緊地握住了你的手,明明感覺到了你肌膚的溫度,還有你脈搏的跳動!這明明就是活著的證據啊!”軒轅澈驚惶,眼睛裏有瘋狂有混亂。
尹月苦笑,“你別急,聽我慢慢說給你聽。你要答應我,在我說的過程中盡量不要打斷我的話,你可做得到?”
他用力點頭,“隻要你別說你已經死了,我絕不打斷你。”
“隨我來罷!”尹月歎了口氣,握著他的手轉身緩緩地往裏走去。
軒轅澈滿心惶恐滿心焦慮滿心疑惑,卻不敢出聲相詢,他害怕她會生氣,從而甩開他的手消失得無影無蹤,從此以後再也不肯出現在他麵前,他又得重墜地獄日日夜夜承受著相思烈火的焚燒與折磨。
他不要她走,不要!
尹月牽著他的手一步步地走著,每走一步,當日血腥而殘忍的記憶便湧現一點,她的心痛苦而煎熬,隻覺得自己行走在被火燒得通紅的利刃上,每走一步都痛得撕心裂肺……
當終於走到床前,她這才鬆開了他的手,緩緩地坐了下來,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地在雕刻著百鳥朝鳳圖紋的床上摸索著,低聲道:“一年零兩個月又十天前的今日,我在這裏痛苦地呐喊掙紮,幾次生死間徘徊幾度以為自己撐不過去要死在這裏,最後總算僥幸撐過誕下了孩子。當聽到孩子‘哇’地一聲大哭的時候,我瞬間便輕鬆了快樂了,隻覺得他的到來讓我所有的苦都變成了一種快樂。產婆將他洗幹淨了送到了手上,我記得當時他好小啊,整個人加起來都沒有我半條手臂長,我很怕會不小心弄折他的手啊腳啊什麽的,所以當時真的是不敢抱的。可是又真的真的好想抱他吻他啊,所以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將他抱在了懷裏……”
說到這裏,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母愛的光輝讓她整個人都變得高尚而美麗。
軒轅澈看著她,心疼不已,卻不敢伸手去抱她,不僅害怕褻瀆她,更怕驚擾到她惹她生氣,於是就這樣竭力讓自己平靜地聽她講述往事。
但是下一刻,他看到笑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是憤怒是仇恨,她的聲音也變得滿含痛苦,“隻可惜幸福太短暫,在還來不及好好抱抱孩子吻吻他好好對他說句話時,突然我的貼身丫環如意,那個你一直誇讚說她一臉喜氣的那個,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顫微微地叫道小姐大事不好,皇上來了!我當時以為她是激動的,還嘲笑她沒見過世麵。她正欲說話,軒轅宇墨已經帶著一隊侍衛殺氣騰騰地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殺了如意,不由分說地將孩子從我懷裏奪過來,更不由分說地拿劍架在我脖子上,然後捧著一個個大紅漆盤給我看一個個的人頭。那是我爹我娘我哥我妹,那天晚上他們是受軒轅宇墨的邀請進宮的,說是家宴,說是一起等待孩子的降生。我記得那天他們來的時候滿臉喜慶,我娘還拉著我的手直誇軒轅宇墨善良深情……”
說著說著淚就流了下來,哽咽道,“誰都沒料到我前腳因發作回霽雪宮生孩子了,後腳他就展開了一場殺戮,用我家人的血清洗了禦花園的地板……”
說到這裏,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大紅漆盤,看到了一個個親人血淋淋的人頭,還有軒轅宇墨近乎猙獰變態的冷笑,這讓她痛苦不堪,心痛得無法呼吸,再也說不下去,伸手緊緊地抓住了胸前的衣襟轉身靠在了床欄上急促地喘息著。
軒轅澈心疼得要命,鼓足勇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隻盼望掌心的溫度可以給她些微溫暖些微安慰些微勇氣。
他這舉動的確讓她的心好受了些,深吸一口氣感激地對他輕輕一笑,啞聲說道:“謝謝你。我沒事。”
他不說話,握住她的手卻微微用力。
尹月又作了幾個深呼吸,舉袖擦盡了臉上的淚水,整理好情緒繼續說道:“那並不是結束。接下來,他血洗了這裏,並令人拖死狗一般拖離了這裏扔進了冷宮。當時我剛生產,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下身流血不已,我躺在布滿灰塵的冷宮,汩汩而流的鮮血將我全身染濕,我很冷很冷,看著周圍的一切怎麽都沒辦法想通前一刻還待我情深意重的男子,下一刻怎麽可能殺我親人奪我孩子更將我扔進冷宮呢?我不敢置信,甚至心裏還有一點盼望,盼望他會突然進來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又或者他誤會了我和我家人,那些由他口裏說出的罪名是他誤信了小人,他會接我出去……”
說到這裏,她再度停頓了下來,嘲諷地笑道,“我有多可笑多可悲多可恨?即便親眼目睹我親人的慘狀,卻竟然依然對他抱有希望……”
軒轅澈看得心痛至極,終於鼓足勇氣將她抱入懷裏,很想告訴她不用在意一個不珍惜她的男子,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始終會有他在原地等候著她。
可是他嘴唇張了張,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此時此刻,他自身難保,他又能夠給她什麽?
是能保證她的安全,還是能夠幫她報仇血恨?
一時之間,他突然恨極了自己的消極與無用,更後悔當初就不該輕易地就放棄了皇位放棄了她。
如果此時的他是皇帝,就算得不到她,軒轅宇墨也斷然不敢這般殘酷而血腥地待她罷?
尹月感受到他的痛苦與激動,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低聲說道:“別激動。那不是最終的結局。”
軒轅澈搖頭,沙啞地說道:“別說了。我不想再聽下去了。現在,隻管告訴我,我能夠為你做什麽?”
尹月搖頭,眼神憂傷地看他,熱淚紛揚而下,“不。讓我說罷。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機會跟任何人傾訴,因為就算我說了也沒有人信。在那張罪狀上我親筆簽下的名字讓我有口難辨。而相信我絕不可能做出謀權篡位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也就隻剩下你了。你若再不肯讓我說,我真的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別哭別哭。你說!無論你說什麽我都願意聽願意信!隻要你別哭!真的!別再哭了。我心都快給哭碎了。”軒轅澈隻覺得胸口劇痛,仿佛那顆鮮活的心被人殘忍地一點點撕開。
“那你仔細聽好了。”尹月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慢慢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到門口停下,看向外麵蒼茫的夜色啞聲說道,“那天晚上,我被拖拽到冷宮後正無比痛苦之時,門突然開了,我激動地回頭,希望看到的是軒轅宇墨,可是並不是他,而是尹秀芸。雖然沒想到會是她,但因為看到她抱著我孩子進來了,我當時激動得欣喜若狂。懇求她將孩子讓我抱抱,可是就在她遞給我我伸手去接的時候,一枚利箭從我手背上擦過,尹秀芸跪了下來一臉哀愁地說軒轅宇墨不讓我碰孩子,如果我不肯認下他口中的罪行,就連孩子隻怕也保不住。我雖然不甘心,不想承認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可是卻不得不認,因為我沒法讓孩子也淪為我同樣的下場……”
聽到這裏,軒轅澈一臉的不敢置信,顫聲問道:“於是你就簽了?而那些罪名根本不存在?”
尹月緩緩點頭,“是。為了孩子,別說讓我簽個名字了,就算赴湯蹈火粉身碎骨我也認了。隻是我萬萬沒想到,當我的名字剛剛寫下之時,那原本一臉同情的尹秀芸瞬間就變了臉,她將那罪狀奪走了,得意洋洋地笑著告訴我了一個殘忍的事實。原來那天晚上,她故意引誘我哥哥,故意將一把匕首塞進了我哥哥的衣服裏,更假借我的名義向我父親送了一封信。我爹爹根本沒作它想,拆都沒拆封就將信揣進了懷裏。然後她令人向軒轅宇墨告發,說我兄長身帶凶器,我父親身揣退位詔書竭力弑君篡位,軒轅宇墨震怒無比,立即招來禦林軍將我一家悉數殺了!殺了他們之後又立即趕赴霽雪宮將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