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蔡氏的興衰
六月十五日。
洛陽城內一處偏院,蔡氏一族的族長蔡穀剛剛洗漱完成。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作為一名士族子弟,原本不會賴床不起,隻是多年擔驚受怕之後驟然得以放鬆,才終於睡了一個懶覺。
身為蔡邕的從弟,蔡穀也已經年過五十,幾年來曆經戰亂,也讓他飽經風霜。
蔡氏並非頂級世族,蔡穀之父蔡質雖然曆任朝廷衛尉、下邳相等二千石高官,但最終卻獲罪被殺,多少連累了後代。以至於到了蔡邕、蔡穀這一代,甚至沒有一個做到千石以上的官職,再加上家族也沒有什麽產業,故而生活並不富裕。
比他年輕近二十歲的蔡睦緩步向他走來:
“兄長,昨夜睡得可好?”
蔡穀露出了一絲微笑:
“一夜無夢,直至天明,子篤又是如何?”
蔡睦也笑著回答:
“與兄長無二。”
蔡穀點了點頭,感慨道:
“自從董卓秉政以來,你我隨大兄仕官長安,整整六年時間,都沒有昨夜睡得這般踏實安穩了。”
蔡睦深有同感:
“是呀,天幸我等有賈文和相助,這才提前逃出弘農,否則跟隨朝廷渡河北上,必然又是一路艱辛、連溫飽都難以維係……”
蔡穀看了他一眼,在院內一處石凳坐下:
“既然休息好了,我們兄弟二人就說些正事如何?”
盛夏時節,石凳上已經略有溫熱之氣,否則年過五十的他決計不會隨便就座。
蔡睦也收斂了神情,和他一同坐下:
“兄長可是要談……蔡氏今後之事?”
蔡穀微微頷首:
“老夫已知天命,年限所剩無幾,但你正值壯年,蔡氏一族的興衰,自然要落在你的肩上。如今中原形勢已經明顯,袁本初雄踞冀州,公孫伯圭危在旦夕,河朔之間恐怕皆入袁氏之手;陳雲龍則坐擁兗豫二州之地,以曹孟德之兵略,亦不敢攖其鋒芒。雖有劉氏宗親占據州郡,但劉景升隻有守成之誌,劉玄德百戰百敗,劉正禮(劉繇)在揚州甚至還沒有站穩陣腳,皆不足以成事。”
他說的是天下皆知的形勢,蔡睦眨了眨眼睛,問道:
“袁、陳二強之局已經初步形成,蔡氏祖輩都在陳留,卻臨近袁紹所控之東郡,以兄長之見,我等該何去何從?”
蔡穀雖然已經想了好幾天,但想要做出最終的決定,似乎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袁氏四世三公,本就是世族的翹楚,又與我蔡氏有姻親之實,投效於他名正言順,隻是袁本初此人,雖然名滿天下,也有好客之禮,卻……”
他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家仆稟告:
“家主,右將軍登門拜訪。”
蔡穀悚然而起,差點閃了老腰,渾然忘記了自己今年已經五十多歲!
“快、快快有請!”
他剛剛說完,又一把拉住了蔡睦:
“不不不,子篤,快扶我一起出門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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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並沒有在門外等候太久,蔡氏兄弟二人就一臉激動地迎了出來。
來不及仔細打量,也顧不得什麽士人的矜持,二話不說就是深深一拜:
“蔡穀、蔡睦拜見右將軍!”
畢竟蔡穀也已經一把年紀,陳飛連忙上前一步,伸手將他輕輕托住:
“蔡氏經學傳家,天下無不敬仰,陳飛乃是後學晚輩,不當受此大禮。”
對於他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蔡穀深表感激,連忙向後麵的子侄們招手:
“這是蔡氏的晚輩們,快快向右將軍行禮!”
他的兒子蔡端、蔡睦的兒子蔡德直接一拜到底,恭恭敬敬地喊道:
“拜見右將軍!”
蔡端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蔡德則還是一個孩子,他們行禮陳飛坦然接受:
“我原以為蔡氏自伯喈公之後便人丁衰微,沒想到還有這些賢良子弟,真是幸甚。”
蔡穀略微低了低頭:
“我等皆平庸之輩,未能傳承家學,辱沒了蔡氏之名,實在愧對祖宗和亡兄。”
陳飛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這句話戳到了對方的痛處,連忙轉移話題,他看到蔡氏之外還有兩名外人,隨口問道:
“這兩位年輕人是何方俊才,蔡公何不引薦?”
蔡穀抬起目光,清了清嗓子:
“這二位皆是陳留士子,乃亡兄伯喈公之弟子,阮瑀、阮元瑜,路粹、路文蔚,當年隨亡兄西入長安,如今則隨老夫等人一同返回故鄉,此二人皆擅長經史,才思敏捷,尤其文章練達,年輕一輩中少有人及比。”
阮瑀、路粹連忙下拜,態度同樣恭敬。
這兩個姓都是罕見的姓氏,而陳飛剛好隱約記得,“竹林七賢”裏似乎就有一個姓阮的家夥,隻不過以他的記憶力,早就不知道那個人到底叫什麽名字。
但陳飛還是麵露讚賞之色:
“蔡伯喈之弟子,自然絕非常人。我以右將軍之職督管兗豫二州及河南軍政,如今又攻破袁術於揚州,正是用人之際,二位俊才若是願意為我效力,必將前途寬廣、大有作為,不知意下如何?”
阮瑀、路粹對視一眼,欣喜地再次行禮。
路粹搶先大拍馬屁:
“我等雖然久在西京,卻也聽聞右將軍仁義之名,陳留父老,多蒙恩澤,又聞中原大賢如荀公達、陳長文、許子將、許文休、胡孔明、梁孟皇、趙叔茂、袁曜卿、杜子緒、趙伯然等,無不慕名而投將軍。如今得蒙將軍錯愛,路粹雖無大才,亦願效犬馬之勞!”
他把該說的全都說完,阮瑀隻好躬身道:
“承蒙將軍不棄,瑀願意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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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手收編了蔡邕的兩名弟子之後,陳飛這才進入了正廳。
一番謙讓之後,他最終還是高坐主位,然後很正式地問了一句:
“天子蒙難,久經動亂,聽聞近日又被叛軍逼迫,以至於北渡黃河進入河東,蔡公可知詳情?”
蔡穀立刻換了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連聲歎氣:
“大漢不幸,先有黃巾之亂,又有董卓、李郭篡權,僅僅數年之間,天下衰微至斯!若非如右將軍者平亂定土,中原之地恐怕與關中無異!”
他先是抬了抬陳飛,而後才正麵回答了問題:
“李傕、郭汜等叛軍,之前明明同意護送天子鑾駕返回洛陽,但隨即又出爾反爾,一路追殺,朝廷雖然征召白波、匈奴前來救援,也數次擊敗叛軍,無奈李郭勢大,天子近前又有小人讒言,以至於兵馬潰敗,隻能倉惶北逃。公卿百官、家眷宮人、禁衛士卒,無不死傷殆盡。若非文和公提前將我等送出,蔡氏一族,恐怕此刻已經變成黃河鯉魚的食餌!”
他說得雖然都是事實,但似乎也有些誇張,畢竟陳飛知道的是,至少蔡文姬平安無事地返回了中原,然後立刻就被南下劫掠的匈奴人抓回了草原……
陳飛也歎了口氣:
“自去年光複洛陽以後,我花費了巨大的人力和財力,重新修繕了城牆,今年又籌集錢糧,陸續重建了一部分的宮室,就是為了在陛下回歸之際不至於無處休息,沒想到叛軍如此洶洶,令大漢朝廷如此狼狽!若是早有天子詔令,我必將傾盡全力,討伐李郭逆賊!”
他這番話也隻不過是隨口表態而已,朱儁還在率領大軍征討袁術,兗州則需要戒備袁紹、曹操、呂布,豫州不僅要警惕劉表,同時供給朱儁糧草,根本沒有餘力再出兵關中。
何況……關中地區荒廢多年,人口流失嚴重,土地荒蕪千裏,就算真的能夠平定,短期之內也很難恢複元氣,勢必需要陳飛調集兗州、豫州的物資進行支援,難免顧此失彼,影響到中原爭霸的大局。
至少今年是不可能出兵的。
為劉協哀歎了一陣子之後,陳飛又賞臉和蔡穀等人一同吃了午飯。
在此期間,蔡穀終於做出決定,代表蔡氏向陳飛提出了出仕的請求。
陳飛也很開心地答應,當即任命蔡穀為兗州文學從事,蔡睦則擔任陳留文學掾,充分發揮了蔡氏經學傳家的優勢。
至於年輕一輩之中唯一的成年男子蔡端,則按照慣例,被陳飛留在身邊,與阮瑀、路粹一起暫時擔任普通小吏,等到許劭考核之後,再分配到相應職位上曆練。
至於蔡琰的事情,陳飛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過一句。
他雖然剛剛二十歲(虛歲),但已經是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朝廷重臣,怎麽可能自己替自己說媒?
在送走陳飛之後,蔡氏兄弟又開始興高采烈地討論家族今後的發展大計。
蔡穀喝了口熱水,潤了潤嗓子:
“陳雲龍對我們還是十分敬重的,而且聽聞荀公達、許子將、梁孟皇等士人皆受到重用,你我兄弟至少不會太差。”
蔡睦顯然考慮得更遠:
“伯喈大兄還有書名弟子隱居在外,兄長大可以寫信招攬他們一同為陳雲龍效力,如此陳將軍自然會更加重用蔡氏子弟……”
蔡穀點了點頭:
“賢弟所言甚是,我這就寫信。”
他剛剛提筆寫了幾句話,就聽到家仆前來同胞:
“家主,右將軍府中參軍徐庶,前來拜見。”
蔡穀忍不住一愣:
“徐庶?這是何人?既然是右將軍參軍,剛剛為什麽沒有一同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