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冰火
左院裏,賀詩卿一身素服,剛剛祭拜完父母,因為右相不是謀逆,隻是抄沒家產,並未牽連其他家眷和親屬,賀詩卿心中默念道:“父親,母親,我隻能幫到這裏了。你們遲早會有今日,如若按謀逆論處,賀家一脈無人能逃得掉,如今至少還有血脈留存,希望九泉之下,你們能體諒女兒的良苦用心。”
外麵的鞭炮聲傳來,賀詩卿恍如未聞,這個年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清靜的,再沒有如流水般的宴請,再沒有旁人的恭賀羨慕。
府裏還是像往年那般,隻年三十那晚在老夫人的萱微堂吃個年夜飯,其餘時間,既不宴客也不赴約。
也像往年那般沒人通知賀詩卿,以往不覺得,如今卻份外在意,那晚她幾次想直接去萱微堂,她的身份還在,沒人能說什麽。但是理智告訴她,千萬不能在此時亂了分寸,來日方長。
接下來,外麵越來越熱鬧,小兒的笑鬧聲傳進來,像響鑼,像擂鼓,一下一下敲打著賀詩卿的心,她在這裏枯守的幾年裏,右院已經生養了七個兒女,她也曾在心裏盼著她養不活,畢竟萱微堂的老夫人就是生了六個隻剩下一人,右相府也是如此,生得多,活下來的卻少。可是偏偏事不如人願,一個個都活得好好的,每每孩童吵鬧的聲音傳進來,就像有人拿尖刀在刺著自己的心,痛徹心扉。如今也是這樣,尤其是那一聲聲父親。
賀詩卿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若不是文氏那條毒蛇,自己怎會虧了身子,不能生養。那時秦道川對自己還好,兩個人也曾柔情密意,自己怎會沒有兒女,有了兒女的牽絆,秦道川就算對她再有怨言,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的冷漠如冰。
文氏,賀詩卿心中的恨意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人能讓她這樣做,自己為何不能有樣學樣,也借機報了此仇。到時候自己幫了秦道川這麽大的忙,幫西府奪回了國公府和世子位,萱微堂的老夫人也好,秦道川也好,都應該會感念自己的恩情,對自己另眼相看,到時候,一切都可以重來。
前院,秦道川抱著忠漓走到若舒身邊,看她裹著厚厚的鬥篷卻仍然瑟瑟發抖,就笑著對忠漓說道:“漓兒,你母親日夜待在溫室裏,這樣的寒冷就受不了了,還比不過你是不是?”
忠漓似懂非懂地望望父親,又望望母親,秦道川說道:“你看,他還是曉得你是他母親的。”
若舒又將鬥篷裹緊了些,白了他一眼,說道:“他又不是個傻子,怎麽會不曉得我是誰。”
秦道川說道:“原來你也曉得。”
若舒卻沒回答他的話,轉頭對蘭芷說道:“忘了拿曖爐來了,我怎麽覺得越來越冷了。”
蘭芷回道:“那奴婢這就去拿。”
秦道川卻攔住道:“差不多了,煙火都沒了,再讓他們玩一會,就回去吃中飯。”
若舒說道:“去告訴夏茶,今天吃鍋子吧,暖和些。”
一旁跺著腳的夏葵說道:“那奴婢就先回去,夫人想吃什麽?”
若舒說道:“準備兩個,有人吃不得辣。我想吃羊肉的,另一個不辣的要夏茶看著辦,她知道的。”
秦道川似乎想起了什麽,說道:“夏荷過去軍屯後,廚藝讓不少人饞上了,秦西卻不許她輕易勞累,平時隻許說不許做,這次在軍屯吃鍋子時,還說是因為我去,才讓她下廚的。”
若舒自然早就在蘭萱的來信中知曉,但沒想到秦道川居然也會傳這種話,就笑笑地看著他,意味深長。
秦道川接著說道:“你院子裏的人也留了不少年了吧?”
若舒回得很幹脆,“休想。”
秦道川卻說道:“能嫁給我秦家軍的人,是姑娘們的福氣。”
若舒忍不住將手拿在嘴邊哈氣,說道:“誰說我的人都一定要折在你的人手裏?”
秦道川聽了,實在沒忍住笑,雖然覺得她這話說得太不適宜,但還是順著她的話說道:“不折在我的人手裏,也要折在別的人手裏,所謂肥水不外流,夫人何必斤斤計較,非要爭個長短。”
若舒說道:“她們還小,還得再等兩年。”
秦道川說道:“當嫁不嫁,小心她們到時怨怪於你。”
若舒說道:“你媒人當上癮了不成?”
秦道川承認道:“為了兄弟們的福祉,我自該當仁不讓。”
嫻雅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父母你一言我一語,母親全無一點恭敬順從的意思,父親卻毫不在意,反而樂在其中。這一切,怎麽與祖母和教養嬤嬤說得一點都不一樣呢?
秦道川見若舒不停地哈著氣,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冷,知她一向嬌弱,也怕她著涼,就招呼兒女們準備回右院吃中飯。
忠湛一聽說吃鍋子,興奮地就朝前跑了,秦道川去軍屯時,帶回去了幾個隨從,讓他們回家過年。如今他身邊隻剩下秦百,忠瀾身邊隻剩下秦海,忠淇身邊的秦平,忠源身邊的秦安也回了軍屯,秦道川招呼他們兩人一同前去右院,兩個人正是好吃的年齡,也不推辭,高興地隨著忠湛和忠瀾跑到了前麵,到了橋邊,幾個大的早已不見人影,秦道川隻得將忠源、忠淇、阿筠抱了過去,嫻雅隻讓秦道川牽著手,說自己並不怕,等兒女們都過了橋之後,秦道川依舊抱起若舒過了橋,感覺她全身沒一絲熱氣,就沒放她下來,而是直接將她抱回了右院。
飯堂內,鍋子已經燒起,熱氣騰騰,夏葵一見若舒,就遞了暖爐過來,若舒也不急著就坐,烤著手,看著大家自覺地分成了男女兩桌,每桌上都有兩個鍋子,一個辣,一個不辣,各憑口味自選。直到覺得身上的寒氣散了些,才讓蘭芷將自己的鬥篷脫下,坐在了秦道川的身邊。
其實比起羊肉,若舒更喜歡吃狗肉鍋子,隻是到底上不得台麵,又當著眾多兒女,若舒自覺地沒提。
這一頓吃得大夥十分盡興,紛紛誇讚夏茶的廚藝,若舒卻因為秦道川的話,想著明日要寫信給葶姑姑,準備接替的人手了。
晚上躺在床上,秦道川依舊不死心,繼續遊說著若舒,若舒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在哪立了軍令狀?此事做不成不行?”
秦道川難得地卡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自然是有人相求,都怕夫人另有打算就不好了。”
若舒說道:“她們自己願意,我自然不會阻攔。”
秦道川聽了,似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