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ICU

  秦咧說：“你的父親叫什麽名字？”


  其實他問的很平靜，就仿佛是一個長輩隨口問了自己的家庭境況一下平靜，可是卻掀起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仿佛是在海麵上，孤立無援的時候，突然一個海浪打過來，打得她不知所措，差點就溺死於海水之中。


  “唐震。”她有點心驚肉跳。對這位長輩的平靜從容，她卻有驚慌失措。


  他根本就沒有在事發現場，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問，隻是問自己的父親叫什麽名字。仿佛早就已經知道了一切。又仿佛是在提醒著自己什麽。


  但是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最後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表情，卻是略有些疲憊，“你去看看他吧。”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底劃過一絲痛秦，詩詩還是捕捉到了。


  秦咧說：“宇兒還在ICU。唐小姐，你去之前，有幾件事情，我務必要跟你交代清秦。”


  她小心翼翼地點點頭。其實隱隱約約她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麽，她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即將被淩遲的人，等待著處決。


  秦咧整個人都往後仰去，靠在沙發裏，聲音中透露著一種讓人不可置疑的命令的語氣，“醫生說，怕他過不了這二十四個小時，但是我不信！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你一定要讓他醒過來。我不會讓我的兒子死了，我一定要讓他活過來！聽到沒有？”


  “我會盡力。”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她隻覺得心裏難受得要命，喘上一口氣都得費好大的勁，眼前也一陣接著一陣模糊，大概是因為手術過後一直都沒有休息好，剛才又哭過，她已經到了一種身體完全透支的狀況，幸好是坐在輪椅上，否則，她還真怕一閉眼就這樣暈過去了。


  “我不管你們之前有過什麽，這次之後，我希望你可以離宇兒遠遠的，再也不要打擾他的生活。”他的聲音並不大，卻仿佛是極快的刀，每一刀下去，鋒利無比，卻是血肉模糊，痛不可仰，可是沒有辦法，隻能任由他千刀萬剮，“唐小姐，相信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我不跟你兜圈子，我秦咧向來喜歡開門見山，有話直接說明白了，現在是我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他頓了頓，一時間會客廳裏靜的讓人覺得可怕，半響，他終於繼續說，“我並不希望你和宇兒在一起，當然也是為了你好。我相信唐小姐知道我們是做什麽的，你和宇兒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硬是要在一起，隻會傷痕累累，比如現在這樣。我不希望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既然兩個人不合適，勉強在一起又有何幸福可言？相信唐小姐的父親也不會希望看到唐小姐和我們黑社會有什麽。”


  詩詩的心裏一搐，秦咧的話句句都剜在了她的心上。她知道，縱然再如何欺騙自己，也無法改變這樣的命運。


  最後他說：“唐小姐可以答應我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看宇兒。”


  她沒有應答，隻是覺得很冷，全身都瑟瑟發抖，嗓子眼裏直發酸，胸口處酸得發疼，是鑽心得疼，像是有小錘子在那裏，搗進去，再拔出來，眼眶裏熱熱的，冰涼的風，透過窗口的隙縫吹到她的臉上，就跟刀子一樣。她全身沒有一個地方時暖的，都是冰冷的，都是冷的。


  仿佛是等不到她的應答，秦咧又說：“唐小姐，時間不多了。”


  “我答應你。”


  是護士推著她進了ICU的，複雜的消毒過程，最後還要穿上無菌衣，戴上口罩，才可以進入。其實她自己都有些無法堅持，她呼吸一下都覺得疼痛無比，可是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讓她堅持下來的，哪怕是護士給她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身體，她疼出一身的汗，她都沒有啃一聲。


  進入ICU的時候，護士正在忙碌。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沒有了半分知曉，身體上麵插滿了管子，在氧氣罩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就跟紙一樣，她想起那一次他中了槍傷，他都沒有這樣的臉色。詩詩就好像是一個扯線木偶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那熟悉的眉於眼，往日的點點滴滴在她的腦海裏不斷地回放，周圍的儀器在工作，發出輕微而單調的聲音，她神色恍惚，胸口堵得難受，隻是看著那藥水和血漿一滴滴滴落，他的臉龐在眼中漸漸模糊……


  當死亡近在咫尺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她，究竟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以前，她一直都覺得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痞子，沒心沒肺，我行我素。尤其是昨天晚上，他說要送自己出國的時候，他說要自己去國外生下孩子的時候，她覺得他對自己，根本就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她那時候真的是恨透了他，讓自己痛不欲生，可是現在，他居然就這樣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跟自己說過的很多話，她還記得。


  他跟自己做過的很多事，她也記得。


  過了很久之後，她才試探地伸出手，輕輕地撫在他的手背上。點滴針頭在最粗的靜脈上，用膠帶固定得很牢固，他的手很冷，像是沒有溫度，他要死了嗎？她伸手慢慢地撫上他手背的肌膚，他也沒有任何反應。她一直在想，如果他意識清醒，如果他看到自己這樣撫摸他的手背，他會跟自己說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