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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152,顧問

  蘇菲遠道而來的禮物,讓艾格隆既慚愧又痛苦,他清楚地知道,蘇菲淪落到現在的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而且已經造成的傷害也已經無法挽回。


  他在歡愉當中得到的女兒珂麗絲忒爾,同樣也因為他而一出生就受困於黑暗當中。


  已經發生的一切,都無法改變,但是未來是可以改變的,他必須創造一個能夠讓她們重新展露笑容的未來——也隻有這樣,才能稍稍彌補他所犯下的過錯。


  在一陣激烈的情緒爆發之後,艾格隆很快重新控製住了自己,從小被訓練出來的冷漠,讓他迅速地將負麵情緒剝離到了身體之外,他強行將自己拖回到自己選定的軌道當中。


  是的,一步一步來,先做好手頭的事情再說。


  憤怒和慚愧化為了新的動力,讓他又重新精神抖擻起來。


  他將這個梳妝匣小心地收藏了起來,然後又將安德烈-達武叫了回來。


  “陛下,有什麽吩咐嗎?”他的親衛隊長問。


  “那些信使什麽時候過來?”艾格隆問。


  “按照估計,他們應該在今天下午就能趕到這裏了。”安德烈-達武連忙回答。


  “好的,那你先布置一下,等他們一過來就直接把他們帶到我這裏來,盡量不要驚動其他人。”艾格隆小聲叮囑。“他們是卡爾大公派過來的,所以為了大公本人著想,我們盡量要秘而不宣。”


  “我明白的,陛下。”安德烈完全理解艾格隆的顧慮,所以他點了點頭,“我們這裏沒有一個人認識他們,隻要我說他們是遠道而來的誌願者,暫時被我編入您的衛兵編製,那就沒人會懷疑。”


  “那就這麽辦吧。”艾格隆立刻就拍了板。


  接著,他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習慣的節奏當中,又繼續處理其他事務去了。


  等到了入夜時分,艾格隆的房門又被重新敲響了。


  “陛下,他們到了。”安德烈小聲稟告。


  “好,讓他們進來吧!”艾格隆連忙說。


  很快,門重新被打開了,接著安德烈-達武帶著幾個人魚貫而入,而艾格隆也全神貫注地看著門口,借助著油燈的光芒,仔細地觀察著進來的人。


  如同他所猜想的那樣,這些人行動矯健,目光如炬,一看就充滿了軍人氣質,而他們一進來,也如同遵循了某種規則一樣,整齊地站在了一起,隻有一個領頭的走上前來,麵對麵地看著艾格隆。


  “很高興再見到您,殿下。”這個領頭的人以略帶戲謔的語氣,向艾格隆敬禮,“看上去您精神頭還很不錯啊……”


  艾格隆則沒有立刻回話,而是呆呆地看著這個人。


  他確實非常吃驚,因為他認識這個領頭的軍官——事實上,以對方的“尊榮”,他就算想要忘記這個人也不容易。


  他是陪同卡爾大公視察那個榮軍院的時候,見到這位負責人的——而且,直到今天,他還清楚地那天他的所有經曆。


  在他幽居皇宮的那些灰暗記憶裏,這一幕倒算是相當亮眼的了。


  “亨奇……上尉?”他在記憶當中翻檢,最終找出了這個陌生的名字。


  被艾格隆叫出自己的姓氏,對麵的疤臉軍官略微顯得有些訝異,然後高興地笑了起來,“真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叫什麽啊,殿下!不過您說錯了一點——托卡爾大公的福,如今我已經是個少校啦!”


  “哦!那恭喜您,亨奇少校。”艾格隆連忙向對方道喜。


  “不得不說,是您讓我有機會得到戰場立功之外的晉升,所以相應地,我也得為此做出回報了。”亨奇少校的刀疤,因為微笑而在不斷蠕動,“我進那個‘修道院’的時候,滿以為自己以後就得在那裏了此殘生了,結果卻沒想到最後卻還是得上戰場,哎,也許這就是我的命運吧……”


  他的感慨,也引發了艾格隆的共鳴。


  少校這樣的奧地利軍人,之前還在同他的父輩們作戰,結果卻因為命運的玄妙安排,此時卻偶然地來到了他的麾下,為他的事業效勞……想想也確實讓人哭笑不得吧。


  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最後隻能向對方道謝。


  “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幫助……有你們在,我更加安心了。”


  “謝我們倒也不必,您還是謝謝大公吧,他這樣為您上心,當初為了您的未來而帶您去見我們;後來即使您鬧出了那樣的事情還是依然如故,想方設法幫助您,這份深情厚愛,您感受到了嗎?”亨奇少校看著他問。


  這個回答,讓艾格隆又是一陣尷尬——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到底是以什麽來“回報”大公的厚愛的。


  亨奇少校這麽說,也許也是在替大公打抱不平,責備自己吧。


  也許是看出了他的尷尬,亨奇少校也放緩了語氣,“總之,過去的事情終究已經過去了,我們會遵從大公的指令,為您盡心竭力效勞,隻希望以後您對特蕾莎殿下,不要辜負她對您的熱愛和付出——也隻有這樣,我們這一趟才沒算白來。”


  按照兩個人之間的地位,哪怕隻以奧地利帝國的內部階級來說,艾格隆是皇室的萊希施泰特公爵,而亨奇少校則不過是個普通軍官而已,他這麽說話已經是十足的冒犯和僭越了——而艾格隆卻從中聽出來長輩對晚輩的恨鐵不成鋼和期許。


  他隻能點頭應下。


  他清楚地記得,就在那一天,在榮軍院的酒會上,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為他而幹杯,他們滿以為自己將會彌合和化解那些解不開的仇恨,而自己和特蕾莎的結合也將預示著一個光明新時代的到來。


  然而自己最後卻親手把這些期許給葬送了。


  因為特蕾莎的堅持,他的任性獲得了原諒,但是這種原諒也僅僅局限於特蕾莎一人身上而已。


  卡爾大公和亨奇少校等人的動機都是為了特蕾莎,而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對奧地利來說,自己已經是一個不受控製的危險人物,他們也不會為波拿巴王朝有可能的再度複興而感到高興。


  但不管怎麽說,幫助就是幫助,他會領情而且感恩的。


  “我已經答應過了,我會和特蕾莎結婚,而且這婚事我絕不改易,隻有死亡才能讓我們分離。”他輕聲回答,“無論我有什麽成就,特蕾莎都有其中的一半,她將是我生命當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的當眾表態,讓這些信使大概欣慰。


  雖然對一位君王的口頭承諾甚至書麵承諾到底有幾分靠譜,大家都心裏有數,但是至少少年人已經認識到,特蕾莎殿下是他最好與最後的選擇了。


  “殿下,抱歉……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心直口快了點,如果有哪句話不中聽,您就當做沒聽見吧。”眼看氣氛有點僵,亨奇少校又向艾格隆道歉,“閑話也不說了,想必您也沒心情和我們聊,既然我們是作為技術專家過來的,那麽我們就直接進入技術問題吧……”


  一邊說,他一邊目光炯炯地打量著艾格隆,“我來到您這裏之前,已經詳細地打聽了您之前的所作所為,以及現在麵臨的處境,不過我想,您自己本人肯定是其中最清楚的,所以我想聽您說一下您現在麵臨的形勢。”


  “你們一路勞頓,現在時間已經晚了,還是休息一晚再說吧。”艾格隆回答。


  “殿下,我們如果想要休息就沒必要千裏迢迢趕過來了。”亨奇少校搖了搖頭,“既然我們是來幫助您的,那我覺得我們最好快點進入狀態,越快越好,畢竟形勢瞬息萬變,可等不得人啊。”


  雖然被人當麵頂撞了,但是艾格隆心裏卻非常高興,因為他從少校的話當中,看到了一個軍人的直率和認真——這也是軍人最需要的品質。


  看來卡爾大公確實沒有挑錯人。


  “那好,您請過來吧。”他也不再客套,而是跟亨奇少校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的旁邊。


  而就在自己旁邊的桌子上,擺著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正是納夫帕克托斯的周邊地區。


  “根據我們現在得到的情報,土耳其人對我們的行動怒不可遏,現在集結各處兵力來圍剿我們。”艾格隆一邊指著地圖,一邊對亨奇少校指示,“他們從西北東三個方向圍攏了過來,預計兵力是我們的兩倍以上,甚至更多,所以我現在在為如何抵禦他們而傷神。”


  接著,他又略微慶幸地聳了聳肩,“幸好他們的行動都相當遲緩,不然的話也許您就得在炮火聲當中來見我了。不過我想,用不了兩天他們就會過來了。”


  亨奇少校一時沒有答話,而是皺著眉頭看著地圖,仿佛是思索著什麽。


  “而您,就等在這裏,任由他們匯合到您的麵前,然後以優勢兵力對您發動進攻嗎?”接著,他抬起頭來,以略帶質疑的眼神看著艾格隆,“我認為這樣不行,您應該主動出擊——對,主動!這個最重要。”


  說到這裏,他重重地揮了揮手,然後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領兵打仗,最重要的原則是絕不能輕易讓自己限於被動,寧可冒險或者作出犧牲,也要爭取主動,讓自己的力量完全發揮,而讓敵人顧此失彼。隻有那些兵力處於絕對劣勢,或者撤退無望的可憐人,才會選擇坐困愁城,讓敵人隨意行動。”


  “您說得確實沒錯,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想法。”艾格隆點了點頭,說實話他也早就這麽考慮過了,“但敵我不明,我必須仔細權衡。”


  “瞻前顧後比莽撞更可怕。”亨奇少校認真地看著艾格隆,然後低聲對他說,“殿下,關於這種理論上的東西,我相信您從小就已經被老師教育過了,所以我不想說得太多……不過,眼下我認為您的形勢並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說著說著,他的手開始在地圖上比劃了起來。


  “您看,您的敵人從幾個方向過來,而各處的丘陵巧妙地分割了他們,讓他們無法統一協調行動,而這就讓處於最終交匯點上的您處於一個絕佳的態勢,可以克服兵力上的困難主動行動。您與其被動地等待敵人匯合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不如直接出擊,先趁他們還沒有匯合就發動進攻,隻要能夠擊潰其中一路,那剩下的一路要麽獨木難支、注定被您接著擊潰;要麽就會因為心驚膽戰而選擇退卻——而無論是其中哪一種情況,您都直接獲得勝利了,這總比您孤獨地在這裏忍受炮轟要好。”


  在他滔滔不絕的解說下,他原本因為傷疤而顯得猙獰可怖的臉龐,此時也流露出一股慷慨激昂的神情,言語當中更是充滿了感染力。


  艾格隆的情緒也立刻被他感染了,頓時也精神飽滿起來。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客觀事實讓我有些顧慮。”他輕輕地聳了聳肩,“我的軍隊是一支臨時拚湊的隊伍,相互之間的聯係非常薄弱,隻能勉強靠紀律維持;所以如果我主動發動進攻,那麽接下來我就會同時麵對兩個戰場——一個是我挑選的一路敵人,還有一個就是這裏。如果我自己贏而這邊輸了,那我就等於後路被切斷了,到時候我還是要麵臨滅頂之災……”


  “那就把這裏交給您最信得過的人,讓他來守住這裏吧。”亨奇少校回答,“我們做出任何決定都是在冒險,您可以選擇的是怎樣冒險,和以什麽方式冒險。”


  …………


  冒險……聽到這個熟悉的詞,艾格隆突然如夢方醒。


  對啊,從一開始,自己就在冒險,每一步都在冒險,怎麽到了現在,又因為“不想冒險”而開始瞻前顧後呢?


  難道初次的小小勝利,就讓自己背負了怕輸的包袱,以至於不敢再冒險了嗎?


  這不行,自己的氣量不應該僅此而已。


  有什麽可怕的?既然之前能贏,為什麽現在不能?隻要繼續勇敢下去就好。


  之前贏了那就應該再賭,繼續賭,加注賭,這樣才能夠贏得艱難的賭局。


  靜靜等待隻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然後一事無成,絕對不可取。


  好的……就這樣辦吧。


  “我明白了。”艾格隆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大聲喊了一聲,“安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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