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雪
蘇菀光腳套上鞋子就往外闖，一開門，清冽的空氣中有塵埃迎麵而來，她本能地伸手去抓，卻抓到一縷冰涼。
真的下雪了，她欣喜萬分。
有汽車遠光燈亮起，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像成千上萬隻輕盈的蝴蝶，在光束中靜靜地飛舞。地間，一片茫然。
蘇菀不是沒見過下雪，可是今日這情景讓她心靈震撼。
她有種預感，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此時此刻。
仰起頭，有雪花靜靜落在她的頭發，臉上，涼涼的，她調皮地張開嘴伸出舌頭去迎接晶瑩的雪花，居然有一絲甘甜。
方致堯隻管微笑著看她在雪中手舞足蹈，發出一陣陣歡快的傻笑。
雪越下越大，蘇菀停住不動，很快肩膀和頭頂都一片白。
方致堯喚她：“進屋吧。”
“不。”她有些執拗，鼻子凍的通紅。
方致堯從背後摟住她，強壯有力的雙臂幾乎把她完全裹住，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用隻有她聽得見的聲音喃喃細語：“忘記他，和我重新開始。”
蘇菀詫異：“什麽？”
他隻管在她頭頂低聲細語：“我給你熬了白粥，要不要嚐一下？”
她思潮起伏，半晌頭腦冷靜下來，回複他：“好。”
這一聲“好”，不知是回應他前一句，還是後一句。不管怎麽，他都欣喜萬分，拉她進屋。
倆人進屋時，頭頂身上都蓋著白白的雪花，像極了兩個雪人，傭人看到忍不住笑出聲來。
方致堯心翼翼替她拍打身上的雪花，蘇菀還有些舍不得，躲開他的手：“不要，我還沒看夠。”
“不要動，心著涼。”
蘇菀發現方致堯頭上的雪花在暖氣的作用下，很快融化，頭發變得濕噠噠，隻得放棄了掙紮。
原來雪花這麽美麗晶瑩的東西，如此脆弱，遇熱即化。
傭人很快擺出了早餐，盛出了方致堯帶來的白粥，很香很濃，蘇菀不知不覺喝了一大碗，還有些意猶未盡。
方致堯忍不住咂舌：“白粥你都吃得這麽香，真好養活。”
心不再忐忑，蘇菀吃飽粥，瞌睡蟲襲來，上樓倒頭就睡。
方致堯也在大廳的沙發上躺下，不一會兒，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有冰涼的手指自額頭起，劃過鼻梁，停在嘴唇，有熟悉的橘子花香襲來，他伸手抓住這隻搗亂的手，睜開雙眼，正對蘇菀星光燦爛的眼睛。
“我要去上課了。”她神情中帶著不出來的輕鬆。
方致堯一躍而起：“我送你去。”
外麵雪停了，銀裝素裹，蘇菀在雪地裏撒歡留下一串腳印。
方致堯坐進車內啟動車輛，試了好幾下，發現發動機毫無動靜，頓時傻眼了。
蘇菀突然想到了什麽，笑得彎腰：“你剛才關了遠光燈沒？”
方致堯恍然大悟，剛才下雪他打開遠光燈忘了關上，用光了電瓶裏的電，隻得立刻打電話給周思源，讓他找人拖車修車。
看，這就是浪漫的代價。
蘇菀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他打完電話也咧開嘴大笑。
“讓司機送我。”
“不，我去找司機拿鑰匙。”
趁著方致堯走開，蘇菀悄悄拿樹枝在雪地畫上愛心，裏麵寫上倆人的名字，這種事以前在她看來庸俗不堪，現在她做來卻覺得趣味十足。
難怪人一戀愛就喜歡做些傻事。
去唐家大宅的路上，兩人就著窗外的大雪聊個不停。
唐家大宅裏唐亦軒帶著傭人在院子裏堆雪人，不遠處，唐老太太帶著林碧雲在湖邊的亭閣裏喝茶賞雪。
蘇菀悄聲道：“你看，一到下雪，富貴人家夫人姐都在院子裏，把雪當花賞。”
方致堯四處看了下，有些好奇：“我姐不在。”
蘇菀搓搓手，眸光瞥了眼唐老太太：“恭喜你，你躲過了一劫。”
方致堯脫下皮手套給她套上，又把她的大衣拉拉攏：“還冷嗎？”
手套裏還留有他的溫暖，蘇菀把手套伸到鼻尖，聞到了熟悉的木質琥珀香，莞爾一笑：“不冷。”
她笑起來像花蕾一般嬌俏，方致堯忍不住輕輕在她臉頰上啾一口。
蘇菀捂住臉，嬌嗔道：“有人在看。”
她不知道，這一幕被涼亭裏的兩人盡收眼底，唐老太太臉色劇變，怒哼道：“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年紀輕輕，手段這麽厲害，方家二少被她迷得團團轉。”全然忘了前陣子她見過蘇菀，讚不絕口，恨不得立刻娶回家做孫媳婦。
“還好四弟沒看上她。”林碧雲附和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斜著眼睛打量遠處的蘇菀。這個家碧玉還真讓她大跌眼鏡，先是踢走了唐仲禮身邊的陳菲亞，還把容貌出眾，聰明不羈的方致堯調教得如一隻乖貓，真是有一手。
方致堯去洋樓找方佩雯，蘇菀抓了唐亦軒回琴房上課。
唐亦軒手裏把玩著一團雪，眼睛移不開雪地：“下雪也要上課，真討厭。”
蘇菀笑了：“雪一時半會不會化，你急什麽？”
他噘著嘴抱怨道：“我討厭練琴。”
“拉得不熟練，跟鋸木頭一樣，人人聽了煩，你就喜歡？不練不行，懂嗎？”
他隻得俯首帖耳道：“對對對。”
蘇菀今心情大好，授課時語調溫柔，極富耐心，唐亦軒有些奇怪：“蘇老師，你今有些不一樣。”
蘇菀但笑不語，嘴角的笑意卻是怎麽都藏不住。
課程結束，蘇菀正在收拾琴包，傭人來傳話：“蘇姐，我們大少爺找你。”
唐伯遠找她？關心唐亦軒的學習進度？蘇菀跟傭人到了隔壁書房。
唐伯遠站在窗前，俯視著樓下的雪景，雙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嘴巴閉得緊緊的，身材高大挺拔，衣著考究而不張揚，全身自帶威儀。
“大少爺，蘇姐來了。”傭人介紹完，退出房間。
蘇菀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像不像一層厚厚的糖霜？”
他轉過身來掃了蘇菀一眼，開門見山道：“聽你勸我太太與我離婚。”
蘇菀一時怔住，嘴巴張得老大，不出話來，她確實勸過方佩雯離婚，沒想到一轉身就被人抓個正行，真是叫人難堪。
他語氣很生硬，隱隱藏著怒氣：“蘇姐，你對我和我太太知之甚少，不知你有何資格對我們的婚姻指手畫腳。”
也是，任誰被人挑撥離間夫妻感情，走到離婚的地步，都會惱羞成怒。
“可是，我太太受了你的鼓動，執意要和我離婚，我希望你可以和她道歉，解釋清楚。”唐伯遠的眸光落在蘇菀身上，滿是不屑。
蘇菀被他的眸光刺中，忍不住全身長出刺來：“唐先生，你太太要和你離婚，是因為你對她不忠，於我何幹！”
唐伯遠顯然是第一次被人當麵指責出軌，眼睛瞪得老大，驚詫和惱怒融於一體。
蘇菀輕輕一笑：“您貴為恒盛集團的董事長，身邊自有無數青春豔女往上撲，您身為已婚人士，卻縱容自己與她們遊戲人間，用財富換激情，起來你情我願，倒也無可厚非。”
唐伯遠怒哼道：“我的私事，用不著你來管。”
“我當然管不了唐大董事長的事，可是結婚十幾年，你太太把一切都放在眼裏，她傷透了心，不想繼續貌合神離的婚姻，不是很正常嗎？”蘇菀毫不留情地出心底話。
唐伯遠怒道：“不是你挑撥離間，佩雯不會考慮與我離婚。”
“是嗎？”蘇菀冷笑連連，“實話告訴你，不是我勸她離婚，是你們的兒子唐亦軒勸她離婚。”
唐伯遠咆哮道：“蘇姐，你不要胡八道！”
蘇菀挺直脊背，不卑不亢：“亦軒看夠了你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的場麵，他希望他的母親早日離婚，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唐伯遠怒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砰”地巨響：“亦軒還是個孩子！”
“對，他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可是他會看，會想，亦會！唐先生平時放任自我時，是否應該給予妻兒應有的尊重。”蘇菀毫無畏懼，一雙寒星般的明眸定定地看向唐伯遠。
唐伯遠眼眸裏射出精光，上上下下打量著蘇菀，這個清麗可愛的女孩何時變得這麽鋒芒畢露，充滿銳氣？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像一隻迷路的鹿蜷縮在書房的沙發上，他忍不住憐惜地為她蓋上毛毯。
“我不想再在唐家看到你。”最後，他冷冷地祭出殺手鐧。
蘇菀亦動了氣：“正合我意，今日起，我辭去家教一職。”完，她轉身開門出去。
唐家眾人早就發現了書房的爭吵，居然有人敢在唐家挑戰唐伯遠的權威，真是令人敬佩！蘇菀淡定走出時，眾人紛紛對她側目而視。
唐亦軒第一個撲上來抓住她的手，焦急的大眼睛裏仿佛有淚光浮動：“蘇老師，你和爸爸怎麽了？”
“沒事，我和你爸爸因為意見不同，有些爭執，與你無關。”蘇菀拍拍他的肩膀，辭職的事一時不知怎麽對他開口，隻好轉移注意力：“去練琴吧。”
唐亦軒聽了她的話，乖乖進琴房練琴。
算了，對於唐家，蘇菀從無企圖，撕破臉就是撕唄，想到這些，她走下樓時神色淡定，嘴角還掛著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一幕讓暗處的林碧雲很是疑惑，蘇菀這玩得又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