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何故又傷亦悵惘

  1953年10月，邯口的群眾聚在中山大道兩旁歡迎勝利而歸的誌願軍，樂隊循環演奏著歌曲：


  雄赳赳，氣昂昂，

  跨過鴨綠江。


  保和平，衛祖國，

  就是保家鄉。


  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

  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


  ……


  “歡迎，歡迎！”少先隊員們整齊地歡呼聲。


  女工們載歌載舞，一派節日氣氛。


  整齊的誌願軍隊伍裏穿插進一個女人，一個一個看著誌願軍戰士的臉，還問道：“你們看見趙二寶沒？”


  又抓著一個誌願軍戰士問：“你看見二寶沒？”


  “哪個二寶？”有的戰士會問。


  “趙二寶！趙二寶……”三姑娘眼裏閃著淚，一遍遍重複回答著。


  三姑娘嗓子已經啞了。


  “娘，我們回去吧！”


  一個14歲的女孩子——趙田田拉著三姑娘的胳膊。


  三姑娘甩開趙田田，仍舊自顧自見尋著人看，尋著人問。


  明明已經收到了二寶的遺言——《休書》，可三姑娘沒見到屍首就是不信。三姑娘總說，“那是我唯一的親人，一定要落葉歸根！”


  趙田田看著這個每年都要回邯口瘋一次的娘，無可奈何地跟著。


  三姑娘是1950年把趙田田領回來的，那時，田田已經11歲了。


  田田太大了，隔壁左右都知道田田是個領養的孩子，有時候總愛指指點點。


  “你看，領那麽大個女娃娃回來養！”隔壁李大姐指著說。


  “漂亮，倒是挺漂亮一女娃娃！”隔壁劉大媽隻看臉。


  “這麽大，領回來養得家麽？還是小娃娃的時候領回來好！”李大姐非要把話挑明。


  三姑娘逢人便說：“這是我親閨女，你們以後再瞎說，我撕爛你們的嘴。”


  “這個瘋婆娘，別招惹她！”人群中一聲嘀咕。


  三姑娘大多數日子還是呆在京口照顧一個認來的男孩——興寶。


  興寶的後娘跑了，據說從廣州逃去香港了，就留下興寶的爹在京口農場。


  三姑娘也總是做飯給興寶的爹——一個呆在農場裏，獨居的老頭——歐陽文正。


  別人總對三姑娘一家指指點點。不過，再也不是對趙田田指指點點了，趙田田跟三姑娘長得實在太像了。


  “也許這是我跟她的緣份吧！不然育嬰堂那麽多娃娃，她咋就一眼認準了我！？”趙田田心想。


  回到京口的家裏，三姑娘做好了飯，一邊盛飯給興寶，一邊喊：


  “田田，送飯！”


  “好。”


  田田收起桌子上的作業，就拿起打包好的盒飯，“哐當”一聲用腳鉤起自行車的撐杆，就蹬了出去。


  田田風一樣飛著自行車，穿過沿路一格格整齊的魚塘旁的棉花地，一手拎著盒飯，一手還摘了一把“米草”，用嘴剝開綠色的包衣，嚼著裏麵如米穗般白色的果實。


  “老頭，飯！”田田把盒飯遞給歐陽文正。


  歐陽文正那年41歲，本當壯年，可這三年，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頭發白了幾根，臉上沒有笑容，隻有幾道淺淺的傷痕。


  但還是那樣健碩的身材，紳士的舉止，農場的女人們總去瞧他，姑娘們總紅著臉龐，嫂子們就不害臊了，有時扯扯他的衣服，順帶占一把他的便宜，摸一把歐陽文正的胸肌，還問他要不要介紹個媳婦。


  每當這時，他總是禮貌地擺擺手，就繼續幹他的活。


  田田不明白，“娘為啥要這樣照顧這老頭，娘總說是報恩，我看娘就是看中這老頭了。”田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