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2.爭氣(二)
男人名叫柯餘,沒什麽本事,他說,他覺得自己唯一的本事,就是生了個爭氣的兒子。
柯餘從小在貧困的家庭裏長大,如同他的名字,是被餘出來的那一個。
家裏沒錢,就供不起他讀書上學,小小年紀出來當學徒,學到了一點本事,還算能養活自己。
到年紀後,他就娶了個老婆,日子並沒有因為他組建家庭而變得更好,生活還是一樣的苦,工作還是一樣的艱辛。
他這輩子平平凡凡地過了這麽久,唯一的希望,就是媳婦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這兒子從小就很懂事聽話,在別的孩子調皮搗蛋的時候,他就開始咿咿呀呀地想要開始讀書了。
他的老婆因為工作應酬的原因,晚上經常不在家,他就隻能自己帶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照顧,晚上還經常睡不好覺。
生活雖然更加辛苦了。
但他的心裏總是美滋滋的。
他覺得兒子就是自己灰暗人生中亮起的光,每次辛苦地時候,他就想著,他這不是在為自己,而是為了兒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兒子在一天天長大,也一天天地變得優秀起來。
而他老婆的工作越來越忙,在家裏,也越來越看不見她的身影。
每次他都會想著,
沒關係,
兒子爭氣,兒子爭氣。
兒子也確實爭氣。
從開始上學起,就一直在拿第一,不貪玩,不搗蛋,在他工作忙的時候,還懂得幫他分擔一下家裏的家務。
x市的學區房並不便宜,他也是砸鍋賣鐵,背上了不小的房貸,才把兒子送進了市裏最好的小學,即使家很小很小,在堆滿雜物後,都顯得有些擁擠,但他還是覺得很幸福。
他一直說,兒子,你要給爸爸爭氣,一定要爭氣。
兒子個不高,性格內向,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安靜地聽完他的話,然後點點頭答應。
等到兒子開始上初中,他的媳婦就不回家了,經常看不見媽媽,兒子也不會多說什麽,隻是,在得不到答複後,默默地拿起書包,走進自己的房間。
房間的門總是緊鎖著。
他偶爾會突然闖入,就會發現兒子坐在書桌前,並沒有在看書,而是盯著窗外發呆。
此時,他就會無比生氣地敲敲桌子,驚得他兒子猛地轉頭,眼裏流露出驚恐與害怕的神情。
他總在憤怒以後,抱著兒子痛哭,他總在說,自己什麽都沒有了,就隻剩你了。
所以,兒子,你一定要好好讀書,一定要給爸爭氣。
而所有的轉折,
就是從今年開始的。
在感染的病症爆發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兒子的行為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是突然的轉變嗎?”
白奕麵色平靜地訴說道。
柯餘悲痛地點點頭說:
“是的,幾乎是一夜之間。”
一夜之間,
他兒子就開始叛逆起來。
首先,是他兒子不再那麽熱愛讀書了,開始給他找借口,說是要出去玩一下,會晚點回來。
後來,有一天又跟他說,他認識了一個新朋友,能不能帶回家看書。
起先,他還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就同意了,結果,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都沒見到兒子有帶朋友回來。
有次他覺得奇怪,就在吃飯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上次,你說要來我們家的那個朋友呢?”
沒想到,他兒子指著自己的臥室說:
“他早來了呀,一直都在呢。”
他還以為是自己啥時候沒注意,小朋友偷偷來了他沒注意,結果當他起身打開房門,卻發現,他兒子的臥室裏空空如也。
一個人都沒有。
“你能理解嗎?他在對著空氣說話,還說要把空氣裏麵那個看不見的人介紹給我。”
柯餘說到這裏,他的語氣幾乎接近發狂。
一直讓他引以為豪的兒子,一直是他的希望。
居然,是個瘋子?
他無法接受,絕對不能接受。
白奕聽後,輕輕地皺了皺眉,他往後一靠,冷靜地說道:
“可是,潰爛病症事件爆發,官方已經向我們說明,在這個世界裏,確實是有我們看不見的靈體存在,隻是有些人比較特殊,能夠擁有看見這些靈體的眼睛。”
“我知道,那個視頻我也看了。”柯餘緩緩開口說道。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鬼魂的存在。
在那之前,兒子雖然經常說些一些不著邊的話,但成績並沒有落下,最後學校組織的那場考試,他依然拿了第一。
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他才感到有些欣慰。
沒事,自己的兒子沒事。
還是像以前一樣爭氣。
所以他很開心,就想說帶著兒子去吃頓好的。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走進那樣高檔的餐廳,裝修華麗,幹淨整潔,讓他覺得很是開心,兒子也很開心,都沒有再提那個看不見的夥伴。
隻是,中間有個小插曲。
他遇到了自己的老婆。
這麽想一想,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了,都變得跟以前很不一樣,畫著濃濃的妝容,手中還勾著個衣冠楚楚的男人。
“媽……”
兒子剛想出聲。
就被他捂住了嘴。
那天具體的情況,他有些記不得了,隻是在他的印象裏,那一餐吃得很不愉快,兒子一回去就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再後來,他兒子越來越孤僻,不願意跟他說話,隻有那個看不見的朋友在的時候,兒子才願意跟他說上兩句。
他越來越著急。
可是,他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
酒吧事故的出現,意味著潰爛的病症徹底爆發,之後學校停課,在家觀察,再後來,就是鄧梁出麵,向所有人訴說事實的真相,然後舊世紀向城市投放能讓人看見靈魂的藥劑。
柯餘訴說著,他的表情越來越痛苦。
“所以,你看見了嗎?”
白奕問道。
這句話不是許言的意思。
“沒有,我沒有看到。”
柯餘搖搖頭。
當他能看見那些飄浮在城市裏的透明身影時,他推開了自己兒子的門,兒子坐在床上自言自語。
而他兒子的麵前,
並沒有人,也沒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