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開業

  每當太陽懸於高空,許言會打開店門,把風鈴掛在門外,這就意味著,“千言語”開始營業了。


  這風鈴是他一個好兄弟送的,名叫鄧梁,開業的那天,他說第九醫院那邊出了點事,沒法來,隻能托人寄了一個小禮物過來。


  你別說,還挺好看的。


  到了晚上,還會發著幽幽的藍光,看上去,就像火焰燃燒一樣。


  男人就是被這藍光吸引過來的,待他看清許言的樣子,便驚恐地退後兩步,用手指著他,渾身顫抖著:“鬼……鬼啊!”


  就在此時,玻璃門被推開,鄧梁走了進來。


  男人趕緊朝他撲了過去。


  “幫幫我,他們都不是人!”


  鄧梁直直地朝許言走去,男人撲了一個空,反身想要去抓他,手卻直接穿過鄧梁的身體。


  男人愣在原地。


  “來杯咖啡,南雙那兒死了個人,忙得我一晚上沒睡,困死了。”鄧梁雙手撐著台子抱怨道。


  許言點點頭,轉身去拿咖啡豆,順口問道:“死在哪兒了?”


  “南雙街附近的那個廢棄垃圾場,怎麽,有興趣?”鄧梁一臉疑惑。


  許言聳聳肩,撇了男人一眼:“沒興趣。”


  “那真可惜了,我睡一會兒,你待會叫我。”鄧梁嘟囔兩句,朝著角落的沙發走去。


  許言應了一聲。


  店裏便安靜下來。


  等鄧梁睡著,許言才懶洋洋地靠在台子前,對男人說:“聽到了沒,南雙街廢棄垃圾場,你跑遠了。”


  “我……我……”男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許言指了指玻璃外,說:“那兒沒人追殺你,都是你的幻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死了。”


  死亡,是所有人都不願麵對的。


  包括,許言自己。


  男人轉過身,那道身影依舊站在玻璃外,瞪著那雙碧綠色的眼瞳,無窮無盡的黑暗從四麵八方而來,被刀劃開的傷口,早就不再滴血,還有身上環繞不去的腐臭味,男人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太晚了。


  已經太晚了。


  男人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跟外麵那人長得一模一樣。


  而他站在玻璃外,也在看著店裏的自己,破爛不堪,一身狼藉,最後,男人釋然了,當他再次抬頭看去,發現玻璃外的追殺者已經消失不見。


  “你不需要別人救你,放過你自己,就是最大救贖。”許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男人低下頭,一句話不說。


  等鄧梁睡醒,接了個電話,事情沒處理完,他還要回一趟南雙。


  許言就讓男人搭個便車回去。


  “說實話,你這造型,挺別致的。”男人指了指許言心髒上的小刀,刀柄上,還雕刻著古老繁複的花紋,看起來像某種文字,又像某種圖騰。


  許言臉一黑,一把將他推進車裏。


  “梁子,趕緊開車。”


  鄧梁睡了一覺精神賊好,渾然不知後座縮著一個滿身汙垢男人,他應得特別開心,說:

  “好嘞,出發咯!”


  ……


  二月的某個深夜,下了一場大雨,整個空氣都彌漫著潮濕的味道。


  因為天氣的緣故,街道沒有行人,隻有昏黃的路燈還照亮著路麵,絲絲細雨,那些不被照到的地方,在孕育黑暗與恐懼。


  “千言語”有個二樓,是許言的臥室。


  臥室裏隻擺著床和衣櫃,沒有空調沒有電視,手機一直放在點單機旁邊,很少被帶進房間。


  房間裏隻有一個人。


  許言就這麽坐在床邊,安靜地坐著,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蓋住了他眼神裏的情緒,在這寂靜的空間裏,連個心跳聲都沒有。


  還記得有個人說他:“你沒有死,卻也沒有活著。”


  許言無奈地笑笑:“怎麽聽起來跟行屍走肉一樣。”


  “告訴我,你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窗外忽然響起了驚雷,嘩啦一聲,像要把天地都劈開,許言微微抬起眼眸,這雨,跟一年前的那晚很像。


  一年前,他還是個普通的在校大學生,和鄧梁同校。


  跟往常一樣,等到寢室熄燈後,就窩在被子裏用手機看,平日學校查得嚴,偶爾會有老師過來看兩眼,若是被發現宿舍裏有手機的亮光,就會被抓出來去樓下跑個十圈。


  八月的天很悶熱,宿舍的空調壞了,就隻能吹著“咯吱咯吱”響的老舊風扇,被窩裏很熱,沒一會兒汗水就浸濕了衣裳,這時,他就會關掉手機屏幕,把頭露出來呼吸兩口新鮮空氣。


  一陣涼風吹過,窗外下起了大雨,整個世界就隻有清晰的雨聲。


  舍友們都睡著了。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許言把手機往枕頭下一藏,也準備睡覺去了,剛閉上眼,就聽見門口傳來“颯颯颯”的聲音,像是褲子走路時的摩擦聲,因為許言床的位置靠近門邊,所以聽得異常清晰。


  他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借著走廊外的燈光,能看見門縫下有兩道陰影,像腳一樣。


  果然有人在外麵。


  現在查房都查得這麽嚴了嗎?前一次才剛走不久,又有人來。


  還好,今天大家都睡得比較早,若是沒人玩手機,那些老師就不會打擾他們睡覺。


  “悉悉索索。”


  門上傳來了摩擦聲,很小聲,聽不太真切,像是在拿鑰匙嚐試開門的樣子,許言覺得有些奇怪,就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在下鋪,起身也方便些。


  “誰啊?大晚上的,沒這麽查的吧。”


  他拉開門,發現門外並沒有人。


  探頭出去瞧了瞧,走廊也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人影。


  許言宿舍的位置靠中間,也就是說,從這裏想要走到樓梯,有好長一段距離,若是有人惡作劇,不可能跑得這麽快。


  雨依然在下著,形成雨幕,連接天與地。


  許言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把雨聲聽成了開門聲,剛剛查房的老師早就離開了。


  他關上門,一躺下,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他往門縫下瞧去,那雙腿還在站在那裏。


  真是太無聊了。


  深更半夜搞這種嚇人把戲。


  許言輕輕叫了叫自己的上鋪,想要叫醒他們,一起反整門口這人,隻是,他們好像睡得太死,怎麽叫都叫不醒。


  門口的聲音停了下來。


  許言再次看去,門縫裏隻透著昏黃的燈光,黑影已經消失。


  應該是等不到回應,也沒有人被嚇,覺得無趣就走了。


  許言悄悄將門反鎖,再次回到床上躺下。


  沒過一分鍾,悉悉索索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這次,離得近了一些,就好像……


  站在許言的床邊。


  忽然,天邊雷聲大作,淩厲的閃電衝破雲層,直直落在窗前,狂風注定會帶來一場劫難,穿越數千米,可怕的陰影籠罩在他的頭頂,似乎有雙眼睛在緩緩睜開,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許言猛得睜開雙眼,隻看見那人抬起手臂。


  刀尖反射出淩厲的光芒。


  “轟——”


  又一聲驚雷。


  他根本沒時間反應,


  小刀就朝著他心髒的位置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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