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突如其來
大殿之中,萬籟俱寂。
白玉柱上雕刻華美圖騰,王座上那人身上衣裳是精致刺繡,他們依然站在原地,兩列侍從跟在一邊,麵無表情仿佛木樁,仿佛剛才一切,從來未曾發生過。
隻是這麽兩三個照麵,她就立刻明白了,突厥皇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那些侍衛麻木而僵直的眼神,還有阿薩勒進到大殿時候顯得那麽吃驚;
從他們進宮時候開始,就已經踏入了一個局。
突厥之所以突然撕毀盟約,是因為宮中發生了一場政變,大汗之位換成了阿薩勒的舅舅,而這位舅舅熱愛戰爭,根本不在意阿薩勒生死,所以他們才會如此囂張,膽敢攻打大薑!
也就是說,她和展舒修的所有猜測,包括直覺都是對的;
隻不過,他們沒有想到,情況居然如此驚險罷了。
他們能不能離開這裏,將這個消息送回大薑?她艱難地想,但事實是,她覺得她甚至沒辦法離開這裏了;因為這位可汗連阿薩勒都能下手,那麽屆時麵對他們的,又會是什麽待遇?
她想離開,阿薩勒已經被人拖了下去,他是要被人送到什麽地方?天牢?去受刑麽?
如果是受刑那還好,她唯一的擔心在於,阿薩勒再也沒辦法活著回來了。
而現在,這位曾經的攝政王——居然還對他們笑麵相迎,或許隻是因為,他覺得他們聽不懂突厥語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腦海中一片混亂,什麽都想不出來。
他們一直在想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但也僅此而已。
她甚至想:他們的武器都不在這裏,而且就算有武器,她們也不一定能逃出突厥,將消息送回大薑去!
她不由得開始後悔,早知道她就不將匕首放下來了。
現在她身上,也隻剩下了頭上那一根阿薩勒送給她的發簪而已。
“怎麽了,”兩人的沉默顯然讓突厥可汗感覺到了異常。他依舊滿麵笑容,像一隻擅長欺騙的狐狸,他道:“莫非兩位客人……不願留下來?”
他坐在他的高高王座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她幾乎汗流浹背。
展舒修率先站出來,他畢竟是在前線上統領大軍的將才,如今麵對這樣局麵,他自然比莊宛寧要平靜許多,“草民見過突厥大汗,”他道,“草民自然願意留下來——隻是不知……”
根本不需要解釋,她都聽得出來,展舒修是想將事情掩飾過去。
她苦笑,這位將軍從來就不是死性子,願意聽她這個穿越者的訓斥,如今身在必死局之下,他自然不會執拗地堅持自己的立場。在這種時候,活命最重要。
她聽出來,他是想問阿薩勒的去向。
阿薩勒和他們是一條船上的;如果可以問出來,那沒準他們還可以幫到他。
然而大汗搖了搖頭,他隻淡淡道:“阿薩勒現在不適宜出現在人前。二位既來我突厥,又是千裏迢迢將阿薩勒送來的人,我自然會好好款待,二位不必擔心。”
他的外語學得不錯,莊宛寧一聽他說,心就一沉;
他恐怕是要將阿薩勒和他自己的關係,瞞得一幹二淨了。
倘若不是他們聽得懂突厥語言,當真就被人蒙騙也未可知。如果換了一個聽不懂的人站在這裏,誰知道他可能會是什麽反應?
“大汗不擔心我們是刺客?”可是展舒修忽然一笑,“能得大汗如此信任,我們感激不盡。”
聽他提到刺客二字,這位可汗先是臉色一變,卻朗聲大笑起來,“這是什麽話?”
表麵上,二人談笑風生,然而隻有她知道,一切根本不是表麵上那麽風平浪靜。她掐緊了掌心,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來。
她的城府終究還是不夠深……她也許真的不那麽適合這個時代。
這位可汗不懷疑他們,隻是因為他自己心裏也有鬼。莊宛寧低下頭,沒有出聲。
她知道她這時候鬧起來,結果也不會有多好。這裏,並不是她擅長的領域。
展舒修道:“得可汗如此誇獎,草民感激不盡,”然而此時,他忽然抬起頭來,“隻是不知,從前阿薩勒在宮中皆住在何處?草民一直希望,能看上一眼。”
此人素來狡猾,隻是在麵對莊宛寧時候才會吃虧;如今說起這些話來,卻是半點也不違和。她很清楚,他大約是希望到行宮中去,無論如何,那裏總會有些許線索。
他也沒有放棄。
但聽見這話,可汗的眼神立刻冷了下來。麵對兩個下位者,他無需掩飾,都已經神態冰冷。
他望著展舒修,“行宮?”他重複道。他捏著王位把手,眼裏沒有笑意,“那裏可沒有什麽可看的。”
展舒修終究還是激怒他了——她心裏一緊,望向他,卻見他神態隱忍,顯然是在克製著自己的感情。他問:“可汗可是不願意?”
突厥大汗不想讓他們去那座行宮。
為何?
莊宛寧心中一動,她忽然抬起頭來,“突厥大汗當真不願意麽?”
她忽然出聲,兩人都嚇了一跳。她踏前一步,將展舒修攔在了身後。
可汗挑眉,“此言何意?”
莊宛寧抬頭望著這位可汗,橫豎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身陷突厥,再也回不了大薑而已;
既然如此,她到底還害怕什麽?
她道:“不過區區一座行宮,恕小女愚笨,不解可汗深意。倘若當真如此,為何不讓我倆前去看一眼?”
她這話問得很大膽,但她想:事情也不可能更糟糕了。可汗望著她,一言不發,沉默不語。他的視線是那麽尖銳,仿佛在思量莊宛寧這話的真實性,還有可信性。
莊宛寧一顆心懸在胸口,七上八下。
她不知道這位政變上位的可汗,會做什麽反應;她也想不出來,她這句話說得好不好,是不是說在了最恰當的時機;她甚至不知道,說完以後,她會有什麽下場。
她唯一知道的是,她需要這麽說,這恐怕是她唯一能夠掙來的機會了。
大殿又回歸了一開始的寂靜。好似阿薩勒從來也沒有被拖下去,他們還不知道這位可汗的真麵目如何。
良久,她才終於聽見這位突厥可汗的聲音。
可汗道:“既然如此,二位請出去吧,這是突厥皇宮,我定會好好招待兩位遠方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