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尋尋覓覓
荒野。
一片候鳥在空中飛過,烈日之下地表投射出它們的影子。她旁邊的阿薩勒拉開弩箭,很快將一隻候鳥打下來。莊宛寧看著他,在原地慢慢將候鳥殺死,收拾起來。
她默然不語。阿薩勒學用弩箭學得很快,因為這玩意兒本來就不難。
事實證明,現實情況與莊宛寧想象相差太遠。
或者應該說,她太天真。
她不能不承認的是,離開京城以後,她就太過興奮,仿佛一直在坐牢的犯人終於被人放出來透氣一樣。她從前也不是沒有逃離過宅邸,但那不一樣,她現在有了一種錯覺——她可以永遠都不必回去了。
不得不說,她很熱衷於逃跑,而這是因為,她早已厭倦了原來她住的那個地方。
這種‘不必再回去’的錯覺本身,就足以讓她興奮起來,而錯覺往往難以糾正,就如同習慣。
而現在,很明顯的是,她需要為她的興奮而付出代價了。
興奮讓人愉快,但無容置疑的是,它亦讓人輕率。莊宛寧以為她隻要繞幾個圈就能找到展舒修,而事實上,這幾乎不可能。
她離他們已經很遠,而且展舒修也根本不知道她跑往了哪一個方向。當時情況太忙太亂,一切都變得無法預測,他們誰都找不到誰,這是很正常的。
如果他們分散了以後還能輕鬆地碰麵,那才不正常。
午後。
烈日陽光仿佛能夠灼燒人的皮膚,讓底下的白骨漸漸顯露出來。莊宛寧用外衫遮著太陽,但在她看來,這幾乎無補於事。
莊宛寧知道,他們迷路了。
在一片幾乎沒有森林的荒野之中,他們繞了很久,都依然沒能找到展舒修和琥珀,正好相反,他們甚至還陷入了險境:迷路。
雖然不是沙漠,但顯然也差不多。事實上,迷路泰半是因為,阿薩勒和她都不大熟悉這城池,更何況是這幾乎沒有任何建築的地方?
莊宛寧也是直到這時候,才意識到了她的天真之處。
這時代沒有商場與地鐵,更沒有高鐵,沒有開遍全國的連鎖店,以往她即使迷路也可以按照這些全國通用的指標,找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而現在,每個城中人民所用的方言,甚至城池附近的山形、地勢,都不一樣。
這就是他們說“人離鄉賤”的原因。
從前她不迷路,那是因為她去過的地方還太少,而且,京城畢竟人多。
而天真這個字眼反映到她身上,就是她以為她總能做出對的選擇,然後,她困在了荒野中,尋不到自己的同夥,很有可能回不了京城。
她自暴自棄地想:回不了就回不了罷,她對這地方原來也沒多少歸屬感,但無論如何,她要將阿薩勒送到突厥,這是應該的。
但這掩蓋不了事實,她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找到展舒修,他多半對野外情況有些了解,畢竟他是行過軍的人;而至於琥珀,她能一個人來到邊疆,肯定也有些能力。
莊宛寧搖了搖水壺。
壺裏還有水,但她總是每隔一陣子,就搖一搖它。莊宛寧道:“我們似乎沒有來過這裏——”
兩天了。
他們在這荒原裏繞了兩天,她確實設法做了一些記號,但她卻再也沒見過它們。比起他們正在繞圈,更糟糕的是,他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
荒野之中,動物與水源都極少,一開始他們裝了盡可能多的水進壺裏,但他們的壺有限,所以也實在裝不了多少。
昨天阿薩勒打到了一隻兔子——用莊宛寧借給他的一把短刀,所以她覺得,他們暫時不愁吃的,但已經開始煩惱要喝什麽了。縱然並非身在沙漠,她還是感覺到了一絲難堪。
“你還好嗎,”阿薩勒皺了皺眉,他左右張望,看了看太陽,“已經快到傍晚,我們要不要改變一下想法,等晚上拿著火把找人?”
“不,”莊宛寧搖頭,“再找一下吧,找一找也不太難。”
她還是堅持繼續。
於是他不說話了。阿薩勒從來都不是個要強的人,除了在他很熟悉的那些事情上,大部分時候,他什麽都不會說。
莊宛寧苦笑一下,“你不要表現得像是你必須照顧我一樣——你也挺累的了。”
就算他沒說,她也注意得到,他應該是受了傷才是。大約是被人關起來以後,被那些人折騰傷的?莊宛寧想。
但她也沒有問阿薩勒關於突厥的事情,因為她不想再重複一次,再說,找到琥珀和展舒修才是當務之急。
想到這裏,她忽然停下來。
阿薩勒回頭看她:“怎麽了?”
“我在想,”莊宛寧眨了眨眼,“將火折子拿出來,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在哪裏。”
然而琥珀和展舒修,此時卻陷在另一種情況裏。
“你是廢材嗎,”琥珀罵道,“不會自己折騰傷口?”
展舒修沉默不語,默默地裹上繃帶。
比起阿薩勒和莊宛寧在烈日下被暴曬,展舒修和琥珀找到了一座山,而且那座山上,甚至有個屬於獵人的小屋。這小屋早就荒廢,但好歹能讓兩人躲一躲。
琥珀此時正靠在門板外,而展舒修則在屋裏換繃帶。這是他自己帶來的。
兩人擺脫追兵以後,受了不少傷,展舒修是左手上有了一記刀傷,當然,這於他而言算不上什麽;而琥珀則傷了肩膀,不過她要強,堅持自己還能繼續用雙刀。
因為他們打的架比莊宛寧多,所以受的傷就更重。
等展舒修收拾好一切,並出來以後,琥珀看他一眼,仿佛在看木頭。她道:“可以了吧?那就下山。”
他不理會她,隻是直接下山去,隻留一個背影給意圖頤指氣使的琥珀。
琥珀有些生氣了,但這幾日以後一直如此,她也不得不接受。
“喂,你說——那個女人,不會將阿薩勒給殺了吧?”
展舒修不回應。
“你回答一下我啊,會不會?”
他依然沉默不語。
於是琥珀也不出聲了。兩人繼續往下走,等離開了這座山以後,眼力好的琥珀卻眯起了眼睛:“哎,那是什麽?”
展舒修這才順著她的眼神抬起頭來。
那是煙。濃濃燃燒起來的一道煙,讓人遠遠就能看見。